我沿著靴子往上瞧，那是我日夜追隨的臉。

他眉頭緊鎖，隨后舒展而開。

宋玉將我環腰抱起，無奈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我認輸了。」

他將我帶至駐扎的營地，細心替我處理小腿的軋傷。

我環顧了一圈四周。

走了這麼些時日，好像也沒有走多遠嘛。

「將軍怕你跟不上，故意走得慢了些。」

我循聲看去，是那個叫阿沛的侍衛。

宋玉瞪了一眼阿沛：「多嘴。」

阿沛撇撇嘴，識趣地退了出去。

許是戳中了宋玉的心窩，他的表情有些心虛起來。

我的心中一下有了底氣：「你知道我在跟著你？」

「知道。」

宋玉答得利落，我卻窩了火。

「知道你為什麼不見我？」

宋玉的神色默了默，輕輕撥動著火炭卻沒有回話。

又是這副死樣子。

我有些惱火，不顧腿上的軋傷執意站起來要走。

腰間一股蠻力，我整個人忽然失去重心倒在了宋玉的懷中。

周圍全是他的氣息。

「我不敢。」

宋玉眼眸波動，將我籠罩在他眼底。

「我是個將刀架在脖子上的人，若我將你帶在身邊，有朝一日身死戰場……」

宋玉頓了頓。

「我不想你成為第二個素和。」

他將我扶正，眼里柔得像是能掐出水來。

宋玉講得發自肺腑，可我依舊沒有完全消火。

我戳著他的肩膀嗔怪道：「所以你選擇永遠丟下我，要是怕我成素和姐姐，你就不能拼了命地活下來嗎？」

宋玉被我的樣子逗笑了。

他握住我的手，正色保證：「我一定拼命活下來，絕不丟下你。」

宋玉回京還有重要的事情要處理，不能再耽擱了。

我的腿沒有大礙之后，他租了一輛馬車，將我安置好之后便帶我一同回去了。

這回他們的行程很快，不日之后便到了宋玉府上。

我被他貼心從馬車上扶下來，還未落穩腳跟，便看見了門口張望的女子。

她原本喜色的目光在見到我之后，忽而暗淡下來，戒備地瞧著我。

我回頭去看宋玉臉色，并未有什麼異樣。

還未等我開口，宋玉先解釋起來：「先前回京的時候，阿沛從流民手中救下一名女子，她為了報恩，執意留了下來。」

末了，他又加上一句，「我們沒有關系。」

一旁的阿沛張嘴指了指自己，輕聲嘟囔道：「不是你要我救的嘛。」

雖然說得輕，卻還是被我聽見了。

那頭的女子見狀已經朝我們走過來了。

她盈盈朝宋玉行了個禮，而后又疑惑看我。

「這位是？」

我大方說道：「我叫姜姜，日后該怎麼稱呼你呢？」

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抬頭去看宋玉：「日后？」

宋玉避過女子的目光，轉而對我說道：「喚她秦昭即可。」

我笑著點了點頭，喜吟吟叫了她一聲。

可她似乎并不高興，笑得有些勉強。

她走到我的身側，上下打量一番。

「姜姜姑娘日后是要生活在府上？」

我看著秦昭不可思議的眼神，篤定道：「自然，宋玉說過絕不丟下我。」

秦昭的神情怔了怔，有些不明所以地看了宋玉一眼。

宋玉的表情似乎也有些奇怪。

秦昭忽然釋然下來，她親昵地朝我一笑：「那日后我們好好相處。」

她好像降低了對我的戒備。

我看著她的笑容，想起了素和姐姐，心中也對她親近了些許。

5

宋玉將我安排在了離他最近的庭院。

他整日都很忙，卻總能抽出空閑時間來陪我吃飯。

我在他府上的日子過得很舒心。

只是秦昭很奇怪。

她時常來找我，卻只挑宋玉不在的時間過來。

這日她又拿了些罕見糕點過來。

她環顧了一下我的庭院，眼里有些艷羨。

「姜姜姑娘可習慣這里的日子？」

我品著糕點，心中很是滿意：「習慣習慣，宋玉待我很好。」

秦昭的眼睛在我身上流轉，不知在思索什麼。

她笑盈盈替我倒了一杯茶，感嘆道：「真是多虧了姜姜姑娘，若不是你，秦昭恐怕永遠都見不到將軍了。

「對了，將軍可有說過他為何會倒在亂葬崗？」

我咀嚼著糕點，搖了搖頭。

秦昭似乎松了口氣，轉而又問道：「將軍什麼都沒同你說嗎？」

我放下糕點，有些不解地看著她：「秦昭姑娘為什麼不親自去問宋玉？」

她的神情尬了一下，隨即自嘲般說道：「將軍上陣殺敵久了，戒備心重，不會輕易吐露真言的。」

我瞧著她立刻否認道：「不，只要你問，宋玉都會告訴你的。」

這不是我胡說。

反正只要我開口問，宋玉都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

就連上次阿沛來找他談論叛軍的事，他都沒有避開我。

見我如此篤定，她不由嗤笑了一聲：「他什麼都告訴你？」

我認真地點點頭。

「那他為什麼連自己的真名都不告訴你？」

秦昭的聲音帶著一絲不屑，卻滿臉期待地看著我的反應。

我滯坐在原地，手中的糕點瞬間失去了甜味。

我怔怔道：「宋玉不是他的名字？」

秦昭的神色倏爾變得抱歉起來：「姜姜，你別往心里去，將軍或許有他的苦衷，一定不是因為不相信你。」

相信我，卻不愿透露自己的真名。

相信我，又故意隱瞞自己身份。

這算什麼狗屁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