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卻穿透了孟江漣的衣袖。
抓不住。
他將劍遞回給身邊的隨從。
「周大人,孟某一人便可。」
聲線平靜,細聽下淬著冷意。
縣令知道這是在給自己臺階下,離開時幾乎是慌不擇路。
5
氣氛安靜下來。
隨從問向孟江漣:「大人,接下來要去莊子嗎?」
「嗯。」
我疑惑。
簡簡單單一個字,怎麼會藏著按捺不住的欣喜?
他要去見什麼人?
隨從牽來馬,卻被孟江漣制止:「廿七,換馬車吧,準備的東西也一并帶過去。」
「當心點,等會兒別把箱子磕著了。」
與剛才不同,現在的孟江漣噙著笑,滿是溢出來的柔情。
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他絕對不是去見什麼同僚。
更像是去見心上人。
莫非他新娶的妻子也來了?
我可不想死了還看他們濃情蜜意。
我要回去了。
鳶尾此時應該做好飯了。
沒想到廿七回來得很快:「大人,馬車已經備好了,夫人這次會和您一起回京嗎?」
孟江漣篤定開口:「會的,青青會的。」
青青!?
是文芷青的青青嗎?
還是誰家的卿卿?
我怔愣在原地,恍然間記憶里好像多出了一道影子。
6
阿爹答應孟江漣助他求學入仕,而他要做的便是娶了我。
他是寒門學子,家道中落,已是孤身一人。
我不明白為什麼阿爹要選他。
「芷青,孟江漣不是個純粹的讀書人。」
「什麼?」
「他跟那幫清高的讀書人不一樣,他不會選擇沒錢餓死,也不會以死明志。」
阿爹晃著杯中茶水,喝了一口。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我們的成婚很草率,其實阿爹阿娘是要給我大辦的。
可我拒絕了。
這個世道艱難,而且我不能保證孟江漣會待我如何。
低調些,也方便日后行事,不會鬧得太難堪。
大婚夜我也同他表明了態度。
我以為孟江漣會極為贊同,誰知他沉著臉,頗像幾分深閨怨婦。
我不解。
還以為惹他不快了,趕緊裹了被子躲進床里。
阿爹總為了藥材出門奔波,阿娘心疼他也經常跟去幫忙。
家中常常就剩我們兩個。
婚后的孟江漣太過沉默。
沉默到我以為他不喜我。
但我發現每次無意的對視,他耳根子都好紅。
我決定詐詐他。
外頭晴日正好,我捧著賬本坐在院中。
孟江漣單手執本兵書立于廊下。
每次回頭,他都會不動聲色地將書頁多翻幾下。
他都不會裝!
這演技比我阿爹還要拙劣。
我懷疑他日后真能為官嗎?
頭頂是棵桂花樹,花香和墨香混著,很快我就困得趴在了桌上。
星星點點的桂花就落在發絲。
孟江漣緩慢收起書,步伐無聲地朝我靠近。
他動作遲疑片刻,還是悄悄伸手替我拂去沾染的桂花。
殘花被捻在指尖,他忽地對上我狡黠的眼睛。
「咳,我瞧著這些桂花用來做桂花糕很適合。」
他刻意淡著表情,眼神卻是被抓包的躲閃。
我還沒開口,他就找了這個理由去了廚房。
嗯。
情況還真不對。
我雙手托著下巴,似有所感。
夜里,我以為孟江漣只是搪塞我。
他卻真的端了一盤糕點給我。
他后來問我好吃嗎。
還說了什麼?
桂花糕的滋味又是什麼樣?
就像隔著雨幕。
好模糊。
7
回憶戛然而止,馬車已經行遠。
他去的方向怎麼那麼像我要回去的路?
我已經顧不上記憶的后續。
鳶尾還在家,我只希望她好好的。
鳶尾是我唯一的丫鬟,臨走前我把賣身契還給了她。
我讓她找個好人家嫁了,別再惦記著我。
可她留在了莊子,找了個老實的莊稼人。
我經常飄回莊子看她,我走了她都沒怎麼笑過。
只是這次萬萬沒想到,孟江漣真的是去尋我。
我飄在熟悉的門前,離這不遠就是我的墳。
可他好像完全不知道實情,敲門前衣袍都整理了好幾遍。
他好緊張,指節都在發顫。
我想我應該很難過,可我還是哭不出來。
沒有心一般。
我真的死了啊,孟江漣。
而我只能看著他敲響大門,與鳶尾對視。
「姑爺?你怎麼會?」
鳶尾難以置信,她和我一樣,從未想過孟江漣真的會回來。
「青青呢?她病可好些?」
談及我,鳶尾有一時的失神。
大概是積壓的情緒太多,她終是沒忍住,眼淚珠子顆顆往下掉:
「姑爺,小姐她、她已經走了。」
孟江漣顯然是聽明白了,可他不信:
「青青怎麼會走呢?」
他失去了理智。
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大人丟了所有的斯文,幾乎是不要命地往屋里沖。
他跌跌撞撞地喊著青青。
「孟江漣,我在這呢。」
他聽不到。
他找到了我的房間,里面沒什麼東西,只有幾件簡單的家具。
「青青,青青。」
廿七及時扶住了身形不穩的孟江漣,他嘴里還一遍一遍念著我的名。
我就飄在他面前,只要一伸手就能碰到的距離。
好近又好遠,
他雙眸黯淡,失了神,又直直朝我的方向看著。
我都要以為他看見了我。
只是下一刻,他生生嘔出一口血,狼狽得不成樣子。
「孟江漣!」
「大人!」
8
今夜的月亮被云遮了個嚴實。
孟江漣倚在陳舊的椅子上,手里抱著個木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