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兒子我就去死。」看著我媽蓬頭散發的樣子,我心底一片寒涼。
學海中學的錄取通知書到了,爸爸不同意我去上學,讓我留在家里照顧媽媽。
「爸爸,求求你讓我上高中吧,我保證不問家里拿一分錢。」
我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著他,我爸終于松了口。他給我找了份暑期工,醫院保潔,月薪三千。
醫院有治療神經損傷的高壓氧艙,一個病人需要跟一個家屬。
很多家屬怕輻射不愿意去,就加錢請陪護進艙,一次 100 元。除了特別缺錢的護工,誰也不愿意接這活。
我主動申請去高壓氧陪護,因為壓力太高,我每次出艙都會流鼻血。
工資直接打進我爸的賬戶,兩個月我偷偷藏下了了四千陪護費。
我買了養樂多去看弟弟。我喝一半,他喝一半。走之前我答應弟弟會好好照顧爸媽。
回到家,媽媽抱著一個嬰兒從房間里走了出來,臉上掛著只有對著弟弟才有的笑容。
「老二,過來看看弟弟。」爸爸招呼我過去。
我愣住了。
14
這是大伯母表妹剛生的男嬰。唇腭裂,那家人不想要,我爸借錢把他買了下來。
我不能理解,也拒絕接受。
「你不接受?你算個什麼東西?」
「你就想我們斷子絕孫,以后家產都歸你。」我媽跳了起來。
「什麼家產?車子賣了,房本還在別人手里。」我忍不住冷笑。
「要不是我跪著求校長,你們連弟弟手術費都出不起。」
以前他們不是把弟弟當命一樣寶貝嗎?怎麼一百天不到就把他忘了?
「我弟都看著呢。」我指著墻上的照片,第一次對他們大吼。
「你個黑心肝的,敢咒我兒子,看我不打死你。」我爸氣得揚起手就給我一記耳光。
「不知好歹的東西,老子給你一條命,還不知足。」
我趴在地上,半邊臉迅速腫了起來。一時間竟分不清臉痛,還是心痛。
這個孩子的唇腭裂需要做好幾次手術。爸媽讓我別上高中,繼續回醫院做保潔,兩年就能湊夠弟弟第一次手術的錢。
我不同意。他們表面沒有反對,私下卻已經有了其他的謀劃。
8 月 30 日,本應該去高中報到的我被鎖在了爸爸的房間。
他們把我賣給了村支書的兒子。那人是個弱智,今年 40 多了。
「爸爸,你放我出去吧,弟弟的手術費我去打工賺。」我苦苦哀求著門外的父母。
「等你賺錢要到猴年馬月,你弟弟哪等得及。」
「老支書已經給了十八萬八的彩禮,待會兒他們就要來領人了。」
說完他們就不再理睬我。
我家在五樓,跳下去不死也得斷條腿。樓下是小區的垃圾房,路過的人很少。
我找到一支打火機,點燃我爸的衣服,掛在鐵衣架上,然后伸出窗外,一直移到隔壁窗口。
這個位置風一吹,煙就會飄進隔壁廚房。
果真沒多久隔壁就上門了,他們還打了 119。消防員沖進來的一瞬間,我溜到客廳,掏出沙發縫里的現金和身份證就跑了。
出門我就做了件早就想做的事——報警。
我爸媽買孩子的行為,已經算是販賣人口,我怎麼能輕易放過他們。
沒有人可以替代我的弟弟。
月亮慢慢爬上夜空,路燈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長,指引著我前方的路。
15
我坐上火車去了三百公里外的一線城市。沒有學歷,沒有靠山,在如今的社會等于斷了手腳。
我依舊找了家大醫院做保潔。因為手腳麻利,會英文,能幫護理部處理文檔,很快以就獲得護理部陳主任的青睞。
她把我調到了令人羨慕的老干部樓層,還安排我住進了員工宿舍。我白天上班,晚上上網課。
「陳老師,六床老盧的護工又不干了。」小護士氣得鼓起了巴掌。
陳主任頭疼不已。老盧是這兒的名人,已經住了五六年,比一些小護士的資歷還老。
他性格固執,不配合治療,常害得照顧他的護工挨罰扣錢,但他從不缺護工。
老盧年輕時忙于工作,疏忽家庭。妻子去世后,女兒去了國外工作,每個月單獨給老盧的護工兩千元。
「陳老師,我想試試?」我毛遂自薦。
「你怎麼行,」她敲了下我的腦袋,「要有護理證才能上崗。」
我從包里翻出我的護理證,上次醫院免費培訓我就報名參加了。
陳老師露出驚訝的表情。
其實我已經觀察老盧很久了。他性格怪異,但人不壞。可能以前是老師,遇到學生患者特別關心。
上次他讓自己的護工去照顧樓下的一位大學生。
那大學生在工地打工壓斷了腿,沒錢請護工。有時工地老板忘了充飯卡,他連飯都吃不上。
老盧隔三差五給他送些吃的用的,出院時還給了他一個紅包。
最關鍵的是保潔工資四千,護工工資六千,再加上老盧女兒的獎金,我就能拿八千。
我需要錢。
我害怕那種到處求助的滋味,就像溺在水中無法呼吸,身上還壓著巨石,不斷墜落。
老盧可能就是我的稻草,我需要靠他爬上岸。
老盧嫌棄我是女的,對我并不滿意,但其他護工都排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