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還得好好的,如果西施還活著,尋了過來,我得保她周全。
我掙扎著起身,喚丫鬟取新衣裳來,「我聽你說過,得勝之日必有慶功宴,你們這些功臣都是要帶家婦去的。」
范蠡將我擁在懷中,愧疚地開口:「我派了所有手下,四處尋找西施,只要她還在人世,總能尋到。」
我點點頭。我相信范蠡,他說要尋人,必會盡心去做。
我穿著華貴衣袍,跟著范蠡進了王宮,第一次見到了越王勾踐。
他臉色蠟黃,眼神陰鷙,讓人看著不適。
他身邊的王后,唇邊兩道深深的紋路,嘴唇緊抿,看人的樣子像頭禿鷲,仿佛比勾踐還要可怕。
我跟著范蠡行禮,抬起頭來時,看到越王盯著我的眼神一亮。
范蠡不動聲色地將我掩在身后,王后見著,沖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笑得我后背發涼。
我低頭,跟在范蠡后面,安靜落座。抬頭看范蠡時,他輕咬了下牙。
范蠡與我夜夜同眠,我熟悉他的一切。他咬牙,便是動怒了。我再看向王座,越王上下打量我,王后森森冷笑。
玄黑的王殿,靜謐幽深,暗潮浮動。
酒過三巡,越王臉色潮紅,說話聲音漸大。他拍了拍手掌,嘿嘿笑著:「我近日得了個絕世舞女,你們看看,誰能認出她來。」
絲竹之聲響起,一個曼妙身影翩然而至,蒙著面紗,舞姿翩翩。
越王一臉得意,「這天下的絕頂美女,從此要盡在我手里。」說著,他又斜斜瞄了我一眼。我感覺身邊的范蠡全身僵直,牙咬得「咯咯」輕響。
我手一抖,將酒灑了大半。范蠡忙喚人來擦拭,輕輕戳了我一下。
我回過神來,王后看向我,我仿佛被一只野獸盯著,坐立不安。
殿中波詭云譎,可我眼下卻顧不得。我看著那個舞女,她把臉遮得嚴嚴實實,但我一眼就能認出,她是西施。
我的汗流下來,沖散了臉上的鉛粉。我不知西施是怎麼到了越宮,我卻直覺,在越王和王后手下討生活,比在吳國兇險百倍。
我和西施前十幾年形影不離,她一個眼神我便猜到她要做什麼。
她看到我,不動聲色,眼中凄涼決絕,她瞥向越王時,那股恨意深切,遮都遮不住。
眼看她離越王越來越近,我看向王座,王后居高臨下睨著她,一臉了然,高深莫測。
我轉頭看向范蠡,他滿面驚詫,側身與我對視。
我低聲對他說:「求你。」看到范蠡微不可見地點點頭,我便大叫一聲「酒里有毒!」狠狠咬破舌尖,將血從口中吐出來。
王宮內一下亂作一團,護衛宮人全都涌入,將越王和王后擁著向后宮而走。我微微睜眼,看見王后盯著我,嘴角一抹邪笑,陰冷狠厲。
9
范蠡趁亂,吹了聲口哨。我眼前一道人影,快如閃電,將大殿中央的西施掠了便走。
沒人注意到一個舞女不見。范蠡輕捏我掌心,我懸著的心終于放下。我的西施總算回來了。
我和范蠡回府時,西施已經換上尋常衣服,站在書房,看著她寫給我的片片竹簡。
聽到我的腳步聲,她回頭看我,依舊面色如雪,卻憔悴不已。
我快步上前,緊緊擁住她,仿佛擁住失而復得的珍寶。在這亂世,我們被卷入中心,最終還能在一起,多好啊。
我突然覺得老天真是厚待我。
西施沒我這般歡欣。她身體冰涼,滿眼塵霜,像是老了十幾歲。
她不再像當初那樣艷如桃李,明媚春光。我看見她眼底的失落和蒼涼,深深堆積。
「我夫君死了。」這是她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低沉暗啞。
我不知回答什麼,只能為她擦去掉落的淚滴。
「他說,他早知道我到吳國為什麼,可他就是舍不下我。」西施雙手捂住臉,凄楚哭泣。
我張了張嘴,仍不知說什麼好。心里想象著西施給我形容過的夫差,高大英武,時不時地冒孩子氣,寵愛一個人就恨不得將性命都捧了給她。
西施伸出手抱住我,抽噎得像個孩子,「大軍攻進王宮,他叫死士帶我走。我怎麼拉他扯他,他都不愿隨我離開。他說,他把吳國敗了,他要戰死謝罪。」
西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他最后對我說的一句話,是要我活下去,用一輩子記著他!」
我默默聽著,眼前仿佛有個高大俊朗的男子站在我面前,癡癡地望著西施,唇邊一抹笑暖如冬日艷陽。他看了會兒西施,又求懇地看著我,像是請托我照應西施一樣。
我恍惚間點頭答應,再眨眨眼,那人影已經消失。
多年以后,我都沒想明白,那男子是我的臆想,還是夫差放心不下西施,一路跟了來。
我嘆了口氣,將西施扶著坐下,一下一下拍撫她的后背,溫聲道:「所以你想法騙過死士,去見了越王,想行刺他?」
西施點頭,低首說道:「我知道十死無生,也不會成功,可我總該為夫差做點什麼。」
我將她擁住,「你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訴世人,夫差是個好人。
」
西施抬頭,「他本就是好人,是我見過最好的人!」
我柔聲勸她,「今日之后,他在世人口中,將變成荒淫無度、殘忍暴戾如紂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