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母滿意極了,「快去吧。」
我輕輕應聲,早飯也沒吃,就被她趕著去討好府中的庶小姐。
小翠提著糕點跟在我身后,七拐八拐,剛走到花園一角的假山后,那邊幾聲女子的譏笑響起。
庶小姐們正圍坐在石凳上說話。
「你說那個金陵來的狐媚子?我早就看不慣她了,扶風弱柳那個樣子,生得一張慣會勾搭男人的皮囊。」
「身段倒是柔軟,不知可曾讀過書?」
「我瞧著她是個不安分的,整日打扮得花枝招展,也不知道要給誰看。」
「難不成是嫡兄?嫡兄那樣的人她也敢肖想?」
「應該不會吧,云泥之差啊,她怎麼敢。再者,嫡兄對女子也不感興趣,尤其是她那樣的狐媚子。」
「沈夫人也是個妙人,臉皮忒厚了,就這麼白吃白喝,賴在府上好些時日,讓母親給她女兒擇門好親事。母親盡心盡力挑了,她倒是挑挑揀揀,這個不滿意,那個又不好,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
「母親心善,八竿子打不著的破落戶都能讓她們住進來,要是我,我早就一棍子打出去了。」
說完,幾人又咯咯笑作一團。
我站在拐角,聽著她們的奚落和嘲弄,袖中的兩只手攥拳。
小翠氣得眼角都紅了,拉著我就想回去。
我搖搖頭,示意她噤聲別動。
小女郎能有什麼壞心思呢。
更何況,她們說的都是真的。
站了許久,等她們的話題從我身上扯開后,我吐出一口氣,揚著笑走出來。
「我來遲了。」
我笑得嬌軟,輕言細語著將糕點一一分給她們。
伸手不打笑臉人。
幾位庶小姐面上對我還算客氣,紛紛道謝。
我羞怯地掩著嘴笑,聊了幾句便識趣地起身告辭。
起初,我挺胸抬頭,走得不疾不徐,而后離了她們的視線,越走越快,幾乎要跑起來。
最后走到一處清凈無人的小道上,我再也忍不住了,蹲下埋首在雙膝里啜泣。
我懂禮義廉恥的。
我也想閑坐庭中煮茶繡花,滿心羞澀,等父母為我擇一位如意郎君。
而不是被繼母待價而沽,學著勾欄妓子的歌舞,打扮得花枝招展去勾引男子,成為沈家攀高枝的墊腳石。
但我沒辦法。
從父親死后,我就由不得我做主了。
我能做的只有盡量與繼母周旋,為自己謀個主母之位。
6
酣暢淋漓哭了一通,我吸吸鼻子,收拾好情緒準備回去。
剛起身,伴隨著陣陣眩暈,眼前突然漆黑一片。
小翠手疾眼快,一把扶住我。
這是老毛病了。
長久吃不飽,我的身子差得厲害。
手腳冰涼,動不動就頭暈眼花,胃中絞痛,葵水不準更是常事。
繼母不給我治,她說高門大戶的侍妾,沒有生兒育女的資格,開了湯藥喝,人就浮腫了,反倒損了我的好顏色,只是些不礙事的小毛病,不打緊。
我倚在小翠身上緩了會兒,終于能看清路了。
再抬眼,卻瞥見前方不遠處站了道清雋的身影,正安靜看著我。
崔折玉應是剛剛下朝歸家,一身深緋色官服,氣勢凜然。
淡薄的晨光灑在他的眉眼間,像揉碎了的云霧。
周身縈繞著謫仙般的疏冷縹緲。
不禁讓人懷疑昨夜那個唇舌滾燙,狠狠吻下來的人是不是他。
哭過的眸子還殘留些濕潤,我狼狽地垂下眼,喚了句「表哥」
。
崔執玉淡淡嗯了一聲,「過來。」
7
我立在原地不動彈。
崔執玉見我不動,提步走過來。
「怎麼哭了?」他勾起我的下巴,指腹擦過我濡濕的眼睫。
「沒事,謝表哥關心,我先回去了。」
我偏開臉躲開他的手,一改往日貼上去糾纏的模樣,示意小翠扶著我回去。
崔執玉也不惱怒我的變臉,雙臂伸出,一把將我抱起。
猝不及防身子騰空,我嚇得險些尖叫出聲。
「放我下來,會被人看到的!」
我怕極了,要是被人看到,這鎮國公府我就走不出去了。
「親都親了,還怕這個?」
崔折玉步伐穩健,不理會我的掙扎,語氣中罕見沾了點狡黠調笑。
他低頭對上我充滿驚懼的眸子,軟了聲線又道:「放心,不會讓人看到的。」
微澀的冷香味縈繞在鼻間,我反抗不得,只能緊緊攥著他的前襟,將臉藏起來。
一路無言,崔折玉抱著我去了他的書房。
我坐在寬大的桌案前,看著書童低眉斂目,拎進來一個漆盒,手腳麻利地取出湯蠱,盛了一瓷碗放到我面前。
「喝粥。」崔折玉示意道。
他理了理袖袍,轉身拿起窗前架子上的一卷書冊看。
半晌,沒聽到動靜。
他又回頭,「怎麼不喝?」
我盯著面前冒熱氣的山藥粥,抿緊了嘴唇,不說話。
「不合胃口嗎?想吃什麼我讓膳房去做。」崔折玉走過來,捏了捏我的臉頰,柔聲道。
他越是這樣,我心里越是覺得難堪。
狠狠壓下眼里的水光,我低聲開口:「我不做妾,也不做通房。」
崔折玉有些意外。
他微微蹙眉,聲線清潤,「我從未起過納你為妾或通房的念頭。」
那就是沒打算納我,是我想多了。
我一怔,惴惴不安的心終于平靜下來。
「以往是我不懂事,表哥不要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