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下狗皇帝之后,你打算怎麼處理。」我相信宴宜紫的實力,于是開口問他。
宴宜紫抿了抿嘴唇,悄聲對我說:「龍虎山不涉及人間事。」
嗯,懂。
神權與皇權分開麼。
我垂著眼眸說:「皇帝失德導致宮內鬧鬼,我會逼迫他寫下退位詔書的,不過我不太熟皇室,到時候少不得要問一下狗皇帝了。」
結果推開東宮大門,我沉默了半天。
進門就是一具巨大無比的大象骨架,象牙穿過一抹明黃,白森森的光直沖著天空。
元和帝已經被自己的親兒子做成干尸穿糖葫蘆了。
逼迫他退位沒啥可能了,逼迫他詐尸應該還有點希望。
一個男童的聲音從縈繞的濃霧中傳來:「你們是娘娘的好朋友麼?」
我想起與我同行許久的顧漱瓊,還是點了點頭:「是,你就是長風吧。」
小小的身影從濃霧中走了出來。
雖然已經有郭婉婉的話打底,但見到長風的一瞬間,我和宴宜紫還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即使是穿著象征著太子的袍服,也不難看出長風臉上和身上的裂痕,裂痕處已然是發黑發烏的狀態。
而在長風的左臉上,還留著四個孔洞,像是某種大型猛獸的爪印留下的,再走近一些,才能看到他的臉上身上,皆被顧漱瓊用透明魚線強行縫合。
「叔叔、姨姨好。」即使做了厲鬼,這個孩子還是很有禮貌,先是沖了我行了一個拱手禮,又用畏懼的神色看了一眼宴宜紫,然后黑漆漆的眼珠子直勾勾盯著面色慘白的郭婉婉,「壞女人,我找得你好苦。」
郭婉婉二話不說,扭頭就跑。
宴宜紫袖口一揚,從里面振出兩張黃色符箓,看都沒看,往后一扔,成功地定住了郭婉婉。
「叔叔,姨姨,容侄兒先殺了這個壞女人,再招待你們。」長風雙手揮動,濃重的黑氣破體而出,像是墨汁灑在了周圍的大霧上一樣。
然而我的一句話,卻讓長風停了手。
「不要胡鬧,長風,你娘等著我帶著這個壞女人到她面前呢。」
聽到了是顧漱瓊的意思,長風乖乖地停了手,站在一邊,玩弄著手上掉下來的血肉。
眼見周圍的黑霧散去,我問宴宜紫:「他怎麼處理,能不能……」
「放是肯定不能放的,長風已經變成了厲鬼,而厲鬼,是沒有人性的。」宴宜紫皺眉,嘆了一口氣。
「真的不能放了他麼?」我望著宴宜紫,聲音里帶上了難得的懇求。
「我知道長風有冤情,但他表現出來的禮貌和厚道,不過是生前的殘念而已。」
「進來東宮之后,我的神識沒有感知到任何一個活物,應當都是這個孩子做的。」
宴宜紫搖了搖頭,腰間長劍出鞘,如三尺秋水,盈盈生鋒。
眼看他就要動手,我上前一步,擋在了他和長風面前:「宴宜紫,容我最后和他說兩句話。」
我半蹲下,與一言不發的長風平視,沉默半天,反而是這孩子主動打破了氣氛,沖著我無奈地一笑:「這位拿劍的叔叔很強,我打不過他。」
「姨姨,如果我不反抗的話,你們能不能,放我娘一馬,」長風雖然變成了厲鬼,但生前本能還在,認認真真地和我討價還價,「我娘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人。」
我還沒來得及開口,宴宜紫便在我身后驟然打斷:「騙孩子是不對的。
」
隨后宴宜紫示意我給他讓個位置,也學著我蹲在了長風面前,聲音難得緩和:「叔叔不想打你,也不想騙你,人世間有人世間的規矩,鬼魅不能橫行于凡塵,叔叔只能保證,會給你和你娘一個痛快,可以麼?」
「那她呢?」長風伸出傷痕累累的手,沖著被定身的郭婉婉一指。
宴宜紫語塞。
半晌他才開口:「龍虎山上的道士,只能殺鬼,不能殺人。」
「她是活人,只能交給人世間審判。」
長風失落地低下頭去。
「嘖,這還不簡單的。」我冷冷一笑,迅速地抄起了宴宜紫因為蹲下而暫時放置在一旁的長劍,走到了面色驚恐卻動彈不得的郭婉婉面前。
揮劍,梟首。
干脆利落,行云流水。
然后我把長劍往宴宜紫面前哐當一扔,隨意地抄起衣擺,擦了擦臉上濺的一絲血跡:「我不是龍虎山的人,不必守什麼破規矩。」
鄙人第一次干捉鬼的活,全程沒殺一個鬼,反而把宮里最后一個活人殺了。
按照工作績效來算,怕不是一個 C 妥妥的。
長風被猛獸撕碎又被縫合起來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堪稱恐怖級別的笑容:「謝謝你,姨姨。」
然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催促宴宜紫:「動手吧,叔叔,我也不想再接著殺人了。」
宴宜紫沉默著拿起地上兀自染著鮮血的長劍。
然后閉上了眼睛,側著臉把劍鋒輕輕往長風胸口一送。
下一秒,長風化作一股黑水,流進了東宮的大理石地磚縫里。
四處的各種猛獸尸體,也都化為了齏粉。
原本被掛在象牙上的元和帝遺體,也從半空中摔到了地上,這一下把他的頭顱摔掉了,咕嚕嚕地滾到了郭婉婉的尸身面前。
挺好的。
垃圾總是要和垃圾待在一起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