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漱瓊見我面容猙獰,連忙走到我身邊查看情況:「啊,是脫臼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顧漱瓊就手法利落地伸手一推,把我脫了臼的胳膊裝了回去。
不愧是醫女,我暗暗感激地看了一眼顧漱瓊,正要開口謝她,膳堂里面出來個人。
身穿湖藍窄袖宮裝的婦人站在膳堂門口,剝蔥似的指尖整整齊齊搭在腰間的水紅帶子上,顯得格外端莊。
只是她的唇色紅艷艷的,像是剛飲了人血一般。
想來,這就是李澄湖所說的管事姑姑了。
顧漱瓊拉了我一下,我這才反應過來,連忙和她一起給管事姑姑見禮。
和生拉硬拽的宮女不同,這位管事姑姑的表情幾乎可以算得上和善,她上下打量了一眼我和顧漱瓊,還算滿意地點了點頭:「進來吃飯吧。」
從昨晚上鬧鬼折騰到現在,我也確實是餓得夠嗆,再加上面前的這個管事姑姑確實態度和氣,于是我松了一口氣,下意識地跟在她后面進了膳堂。
進去之后我就后悔了。
借著膳堂里昏暗的光線,我看清楚了案板旁邊擺放著整齊的刀具。
以及被用麻繩掛在半空中,鐵鉤子穿透前胸琵琶骨的李澄湖。
血順著李澄湖的粉色衣裙,滴滴答答地落在膳堂里面泛著油光的地磚上。
身后的大門緩緩地關上了。
我和顧漱瓊聽到了動靜,齊齊地扭過頭去。
管事姑姑拿著兩個大的湯碗,姿態端莊地堵在大門口:「開飯了。」
湯碗里裝的,是形態各異的毒蟲。
8.
我看著這些在碗里掙扎糾纏著的毒蟲,只覺得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電光石火間,我立刻想明白了一切。
正是眼前的這個姑姑,不知道用什麼方法騙了李澄湖,讓她以為自己可以安全。
所以興沖沖地收拾了行李,直奔一條死亡之路,從靈長類變成了食材。
至于這位鬼姑姑為什麼找上我們……
我閉了閉眼睛,突然想明白了明明殿內是三個人,宮女也透過大開的殿門,看到了里面閉著眼睛打坐的宴宜紫,卻沒有叫他一起吃飯。
想必這宮女壓根不是活人,只能從李澄湖臨死之前的口供判斷,它要從殿前帶走兩個人。
它只是要帶走兩個人。
所以,具體帶走誰,它根本不在乎。
「這能吃嗎?」顧漱瓊臉上倒是沒有什麼表情,聲線也是一如既往地平穩。
鬼姑姑沒有說什麼,只是嘴角咧開一個極大的笑容,露出了滿嘴的利齒。
她端著碗,一步一步地湊近顧漱瓊,眼神里充斥著陰毒之意:「是不能吃?還是你不想吃?」
顧漱瓊還沒來得及回答,我見勢不妙,立刻擋在顧漱瓊面前,張嘴打斷了鬼姑姑:「當然是不能吃。」
眼見鬼姑姑的笑容幾乎將整個頭顱都咧開兩半,我語速極快地說:「姑姑做事之前,都不打聽的麼?」
然后一抬手指著顧漱瓊:「我同她都是西南人,西南向來濕熱,飲食也偏辣,姑姑為何不準備辣椒佐菜?沒有辣椒,我們吃不下去的。」
鬼姑姑愣住了。
「我們并不是宮女,而是進宮為天家皇族做事的,姑姑這樣苛待我們的飲食,傳了出去,上面的人該如何責罰姑姑?」
我雙手叉腰,做出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噼里啪啦地和姑姑理論。
鬼姑姑咧開的深淵巨口,慢慢地恢復成正常的樣子,她端著毒蟲與我對峙許久,見我氣勢不輸地回瞪著她,冷笑一聲,轉身去了膳堂的偏殿:「我這就給二位準備飯菜。」
膳堂的正殿與偏殿是連在一起的,偏殿沒有出口,只有正殿有出口。
眼見鬼姑姑扭身去了偏殿,我連忙上前幾步,撥開正殿的門閂,扯著顧漱瓊拔腿就往來時的方向跑。
溜了溜了。
再不溜等下要被掛房梁變成「小鮮肉」,風干之后還會變成「老臘肉」。
跑了還沒幾步,后面就傳來了鬼姑姑發怒的厲嘯聲和宮女追趕的腳步聲。
身后的宮女速度極快,一眨眼的工夫就縱躍到了我身前。
眼見她手中黑色的劈柴刀,裹挾著破空聲就沖著我的脖頸而去。
她有多大力氣,來的路上我心里就一清二楚,這一下若是砍得實了,我頭就別想要了。
極度的恐懼感從心底涌出,我閉了閉眼睛,心里空白一片,唯獨一個念頭在打轉。
也不知道小滿的咳嗽好點了沒。
這小破孩是從來不懂得如何照顧自己的。
正當我以為自己今日就會殞命在宮闈深處,一抹寒光出現在拐角處。
宴宜紫尋我和顧漱瓊到此,就見到如此驚險的場面,千鈞一發之際,他幾乎是全憑借肌肉本能,揮長劍在我左側身畔畫出一個半圓。
鐺!
那宮女的柴刀硬如鋼鐵,此刻與宴宜紫的長劍交擊,發出金石相交的碰撞聲!
宴宜紫手腕一翻,挑開宮女的柴刀,左手硬生生地一扯,把我扯到了他的懷里。
我死里逃生,跌入了一個泛著皂角清香的懷抱里,頭頂只傳來宴宜紫的聲音:「借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