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有所思:「姐姐,你說得對。只有活著,一切才有可能。」
我雖是這麼勸她,但我心里知道,她所期待的事不會發生的。我們赫拉人的王爺元修,不會敗給任何人。
王爺出征前,親自去馬廄挑馬。他在馬廄里徘徊許久,仿佛下不了決心挑哪匹寶馬。其實王爺不是這麼優柔寡斷的人,他可能只是想在馬廄里多待一會兒,與她離得近一些。
南妃靠在草垛邊,一直昏昏沉沉地寐著,直到王爺牽馬離開,她也未曾睜眼看他一下。
王爺跟我抱怨:「小貓生起氣來,也不好哄呀。」
在他的認知里,南妃不過是一只寵物。她犯了錯,他順手打她、關她,但只要她肯向他低個頭賣個乖,他還是會摸摸她的頭,重新把她抱進懷里。
可他不知道,小貓的心里,藏著家仇國恨。
不出我所料,一個月后,傳來捷報:王爺攻破義雄關,斬殺十萬平朝士卒。
但這次王爺沒有趁勢直下卞京,因為沈靖吟部抵抗太過頑強,赫拉將士也損失慘重,需要回來休養。
王爺凱旋,帶著從平朝掠來的金銀、糧食、女人。赫拉人在草原上徹夜歌舞,歌頌英勇偉大的王爺元修。
慶功宴上,王爺喝了三壇烈酒,吩咐我:「讓南妃來跳個舞。」
南妃跳舞很美,柔若無骨的腰身,搖曳靈動的姿態,過去一年在很多次酒宴上取悅過王爺和他的將士們。
現在回想起來,每次她跳著那樣明媚的舞時,帶著怎樣黯淡的心情。
王爺出征這一個月,南妃身體養回來了。她洗漱干凈,重新穿上平朝宮廷的粉色衣裙,美若草原上的格桑花。
她在篝火邊舞著,美如天仙,我卻不忍卒看,她是希望王爺戰敗的,現在卻要為他的勝利而舞。
王爺端著酒碗,欣賞著美人舞姿,嘴角邊噙著笑。
而我隱隱覺得,這笑容里帶著一絲殘忍。
南妃一曲舞畢,眾人拍手叫好。王爺示意眾人安靜,沉聲道:「南妃,本王有一樣禮物賞你。」
南妃行過禮,平靜地說:「謝王爺。」
她很倦了。
侍衛端著托盤走到南妃近前。托盤上放著一個方盒子,南妃拿起盒子,打開蓋子,看了一眼盒中之物,發出凄厲的尖叫,把盒子扔得遠遠的。
東西從盒子里咕嚕嚕滾出來。竟是個年輕男子的人頭,發髻散亂,雙目圓睜。
南妃劇烈地發抖,面色慘白如雪。
王爺啜了一口酒:「怎的,沈靖吟的首級,愛妃不喜歡?」
啊,我這才知道,南妃口中「用兵如神」的沈靖吟將軍,竟被我們王爺取了首級。
南妃該是怎樣的心情啊!
她顫抖了一會兒,終于平靜下來,啞聲道:「王爺莫要跟妾開這樣的玩笑,哪個女孩子家家,會喜歡人頭?」
語氣里有一絲驚恐,一絲責怪,一絲嬌嗔,卻沒有一絲一毫怨恨。
王爺哈哈大笑:「是我唐突佳人了,本王的錯,本王的錯!來人,快把這人頭拿走,喂狗。」
「慢……慢著。」南妃忽然道,「還是……送回平朝吧?妾聽聞沈家是大戶人家,財力雄厚,王爺可以用他的首級,跟沈家換銀子。」
王爺笑得更開懷:「還是愛妃妥帖,懂本王之需。行,就按她說的辦,讓沈家出十萬兩銀子,換沈靖吟的首級。」
宴會繼續進行。南妃坐到了王爺身邊,他緊緊摟著她,珍愛如失而復得的寶物。
這位假公主,終于復寵了。
七、
月亮落山了,宴會散場了,將士們拿著分得的戰利品滿意而歸,王爺抱著南妃進了帳子。
皆大歡喜。
半夜,卻橫生意外。
意外發生在王爺的帳子里。王爺被行刺了,「刺客」不是別人,正是南妃。
我跟隨士兵闖進王帳,看到王爺衣衫不整,腹部插著一根發簪,血從指縫往外冒。南妃縮在炕角,手上沾著血,目光銳利警惕,像一只兇狠的小野貓。
王爺呵斥我們:「誰讓你們進來的?滾出去!」
我們猶豫了一下,退出帳子。王爺的傷對他來說應無大礙,我倒很擔心那只「小野貓」,她怕是活不過今晚。
何苦啊,南妃你是何苦。
我站在帳外,聽著里面的對話。
王爺問:「你瘋了嗎?你知道自己在干什麼?」
南妃答:「你殺了沈靖吟,我便要殺了你。」
王爺道:「看來本王聽到的傳言沒錯,你果然和他有瓜葛。」
南妃道:「對,沒錯,他是我的心上人。要不是你,我早已嫁給他了。」
我一驚,原來,沈靖吟便是她曾經山盟海誓的戀人啊。
她等了那麼多年,等著做他的新娘,卻不得不為了平朝的三年太平,親手燒了自己的嫁衣。我想,在赫拉的每一個夜晚,她肯定都在期待著,有朝一日沈靖吟將赫拉人打敗,把她接回家去。
可惜,事與愿違,琉璃夢碎。
之后王爺什麼都沒說,我只聽見南妃歇斯底里的尖叫:「不要碰我!滾開!你這個禽獸!」
我不忍再聽下去,兀自走開。
八、
第二天,王爺照常出去騎馬打獵,仿佛昨夜什麼都沒發生過。
南妃傾盡全力往他腹部插的那一下,對他久經沙場練就的銅鐵身軀來說,就跟撓癢癢似的。
我進到王帳里,看見南妃躺在羊毛毯里,渾身青紫,氣息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