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看到總是惹我生氣的雁東東和雁西西,他們依偎著靠在墻角,一個沒有了左臂,一個沒有了右臂,死不瞑目。
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是傅沉跑過來拉過我,幾乎是拖著沒有意識的我跑到米缸后面藏起來。
我們兩個人的手都在抖,他卻用極小的聲音安慰我:「別怕,阿北… 不要怕。」
「找!」
外面突然傳來人聲,以及不斷涌入的腳步聲。
「剛才的聲音就是從這兒傳來的!」
大概指得是我的尖叫聲吧,我木訥地想。
「大人,這附近的所有人都殺光了,傳言中的那人也沒有出現,」又有另一個聲音說道,「說不定傳言是錯的呢?」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被稱作大人的人回應,「如果找到他,我們還愁被其他人瞧不上嗎?」
我遲鈍地反應過來,殺了我家人的人就是他們。
我失去了理智。
我自不量力地想要和他們去拼命。傅沉死死地拉住我,我回過頭看了他一眼,眼淚驀地往下流,我還有傅沉,他也是我的家人,我就算死,也不能拖累傅沉。
我強忍住恨意,因為我不能暴露傅沉的位置。
但這并不妨礙他們很快就找到了我們。
我和傅沉被他們摁著跪在地上,我極力掙扎,那時的我太過弱小了。我恨恨地盯著他們每一個人,心想做鬼也絕不放過他們,可他們都戴著黑色的面罩,我怕做了鬼卻找不到他們。
這時,我聽到了傅沉的聲音。
「你們找的人是我,」他聲音不大,但鏗鏘有力,帶著生死之外的決然和堅定,「我現在就可以跟你們走,但這事與旁人無關,若傷及他人,恐怕你們的目的就不是那樣簡單就能實現了。
」
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
可我知道這不是好事,傅沉不能跟著他們走,所以我嗚咽著張嘴咬住抓住我的那人的腿,我要帶著傅沉逃。
那人氣極,一掌向我劈來。
劍風刮過,他的手掌還未落下人就先倒了。我愣愣地看著擋在我面前的人的背影,鼻子酸楚。
「爹爹。」
我喊道。
他的手上還拿著山頂的雁子花,因為今天是我的生日,他曾問我最想要的禮物是什麼。
「陰劍!看來傳聞果然是真,」對面為首那人目光炯炯,「陰劍果真在世!」
爹爹并未搭理他,他手里的劍突地騰空,空中大亮,我被這光刺得睜不開眼,只感覺爹爹一手抱住了我,一陣顛簸,等我睜眼時,他已經抱著我和傅沉跑到了樹林中。
三人無話。
直到跑了一會兒,爹爹將我和傅沉放下來。
他把雁子花塞到我手中,然后摸了摸我的頭。
我心感不妙,拉住他的袖子。
「爹爹,」我絕望地喊他。
他不敢回頭看我。
「阿沉,」他只是喚著傅沉,「別擔心,這次事情是沖我來的,這些人只知陰劍,卻不知道…… 陽劍血脈也還在世。你是穩重的孩子,北北她…… 拜托你照顧了。」
他手中已沒了劍,卻一刻也沒有停留。
之后的許多夜晚,我總能夢到爹爹走時的背影,是多麼堅決。
我和傅沉后來進到留青山,他的父母因魔修而死,我也以為我的家人同樣。我們為了變得更強,變得更厲害,有朝一日將那些魔修殺得干干凈凈。
可我無意間見到了潮上門掌門,他的聲音和那日的大人一模一樣,我至死都忘不掉的聲音。
我想過,要不要把這事告訴傅沉。
可是告訴了又有什麼用呢?他如今被給予厚望,今后前途大好,若是能和越靈煙湊成一對也不錯,他們很配。我這一去是生是死也不知道,何必讓他擔心。更何況,這是我的私仇,與傅沉無關。
我自愿去修了魔道,同時和傅沉一刀兩斷。
兩年后,我在魔修中闖出一番天地,帶著眾屬下到了潮上門。其實我原本沒想殺那麼多人。
但我在那里,看到了一具傀儡。
一具將我爹煉成的傀儡。
人的崩潰往往就在一念之間,我瘋了。
我不愿傷我爹的遺體,生生受了他七十二劍,好在那時我已修成不死之身,才能身中無數劍還能殺到潮上門的掌門面前。
我給他留了意識,然后將他切成很多塊,掛在他們門派前的樹上。
再燃了一把火,我要整個潮上門給我爹陪葬。
火足足燒了三天。
無人生還。
23.
我的夢停了。
醒來的我躺在床上發了一會兒呆,身體很沉,我好半天才想起活動活動胳膊,然后撐著床坐起來。
有人給我遞了一杯水,我伸手接過,條件性禮貌道謝,再抬頭一看。
嚇。
怎麼是個木頭人。
它「嘎吱嘎吱」地動起來,又遞給我一張濕熱的帕子。
「…… 你還挺靈活,」我夸獎道。
它躬了躬身,表示感謝。
「傅沉呢?」我問它,我還記得昏過去之前是他救了我。
既然救了我,那就代表暫時不想殺我了。我對他來說有什麼用,我得問問他。
木頭人指了指床的另一側。哦,我還沒發現,傅沉就坐在離我不遠的竹編椅上,他沒說話,如果不是他目光炯炯地看著我,我可能會懷疑他是個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