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擦了擦眼淚。
我沒話找話:「看得出來日子過得苦了,你瘦了不少。」
「無劫天尊太難對付了,他像個瘋子一樣到處掠殺我們,」他抱怨道。
「所以我回來就去云延宗當了臥底,」我張口就來。
「不愧是主上,多麼令人……」話聊到一半,他的嘴中快速飛來一枚利牙,我其實早有防范,但為了讓他輕敵,我沒選擇躲開。
他的利牙扎進我的小臂。
「果然,你換了身體后實力大不如從前,」他開心地手舞足蹈,連話也說不清,「哈哈哈哈吃了你,吃了你,我不愁在這世界里稱不了王。」
真令人傷心。
其實我也不單單只是為了拖延時間,大概是我太天真,雖然我的腦子告訴我這人絕非還會念舊情,但心底總有一絲僥幸,曾經追隨我的人,他至少不會殺我。
好在我經歷的背叛不算少。
一時也能接受。
我渾身的血沸騰呼嘯,逆流著碾過每一處皮膚,我的毛孔里滲出血,大量的血。
我知道對付他得一擊斃命。
時間仿若靜止,我的所有感官放大,包括速度,他還在原地開心,我已經騰到了他的面前。我以前和他打過不少架,知道他的弱點在后脊南下骨,等他回過神時,我的手倏地穿過他的骨頭,折斷。
所以說煉自己還是太吃虧了。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我將手從他體內扯出來時,神志已經不太清醒,我自個兒的血糊了一臉,濃稠得快讓我睜不開眼。
他卻未死,只是怪笑著驚異道:「主上真不愧是這數百年來最強的魔頭,即便身體修為差了這樣遠的距離,也能將我一擊斃命。
」
「還好我留了一手,」他的聲音越來越近,「剛才那個是我的分身哦。」
唉。
如果能讓我選,我還是更愿意死在傅沉手里。
可惜我把所有都賭在了剛才的一擊中,現在的我動彈不得。
沒辦法啦,吃就吃吧。
永別了,我盡力回來卻還是拒絕了我的世界。
下輩子給我安排個好點的命。
我閉上眼睛。
他媽的,我都做好去死的準備了,原本流動的空氣像是在某一個點停住,我聽見了空間被撕開的聲音,努力想睜開眼卻被血糊住,最后只能感覺到一雙有力的臂膀將我環繞。
我又被救了。
淡淡的青木香沿著鼻腔而來,多麼熟悉,是傅沉的味道。
我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因為我剛用了雁北北的成名技——「血獄」
我想傅沉一定是認出我了。
但我真是搞不懂,他都認出我了,卻這般小心翼翼地將我抱著,像是抱著什麼昂貴的珍寶。
有什麼冰涼涼的東西落在我頸間。
臥槽,做個人吧,這個時候還要摸我頸間的動脈,他又動殺心了?
但這感覺有不太像指尖。
似乎是…… 水。
傅沉受傷了?
如果我能睜眼看看就好了,真好奇啊。
那邊大黑牙的聲音在吵吵,他驚訝中帶著戒備:「你怎麼進來的,怎麼可能進來!我明明在這里做了這麼多埋伏,你怎麼進得來!」
突然,他像是發現什麼新大陸一樣,再次怪笑。
「你墮魔了,你居然墮魔了!」他的笑聲夸張又扭曲,「歡迎來到魔的世界,無劫天尊。」
22.
我似乎聽到了血肉炸開的聲音。
大黑牙的笑聲戛然而止。
但我實在是意識模糊,這些信息都只是從我腦海里一筆帶過,來不及思索,我便陷入昏迷。
長夜漫漫,我又夢到了那一天。
那是八歲的夏日,烈日當空,爹爹最近賺了點錢,承諾我們這幾日頓頓有肉吃,讓我和傅沉去山下買些食物回家。
可真熱啊,我和傅沉這一來回,皆汗流浹背。
我暗地里和傅沉較勁,想要走得比他快。
他看著清瘦,力氣卻并不輸我,而且呼吸和步伐極為規律。無論是我加速,或是慢下來調整,他都不慌不忙地走在我旁邊。
「我幫你,」他還從我背筐里拿了兩塊大骨頭放到自己背筐中。
「不用,」我試圖搶回來,「這點東西,我背得起!」
他掂了掂筐子,我根本搶不到,因為傅沉比我高。
「我知道你背得起,」傅沉道,「可是阿北,你是女孩子。」
「女孩子怎麼了?」我不服輸,「男孩子做得到的事,我一樣做得到!」
他也不知道怎麼解釋,蹙著眉想了半晌,笨拙得開了口。
「那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我依依不饒。
他答不上來。
我追著他問了一路,因為直到最后他也沒把那兩塊大骨頭還給我。
終于到了家門,我熟練地往門口土坑上一坐,大喊:「東東,西西,還不來給我們搭把手,你倆家伙還想不想吃肉。」
雁東東和雁西西,我那六歲的雙胞胎弟弟。
「還有南南,睡著了嗎?今日還挺安靜,」我三歲的小妹精神很好,每天都在院子里吵鬧。
我罵罵咧咧地走進屋子。
入眼皆是猩紅。
滿屋子的紅像是順著眼睛爬進了身體,然后化成數以萬計的針,狠狠扎進我的血肉。
我捂著眼睛尖叫著退出屋子。
我以為這樣就可以當作沒看到我家人的尸體。
我沒看到我那總是生機勃勃的小妹,她小小的身體倒在血泊中,身首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