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說得平靜,鐵絲的尖端刺破脖子上的皮膚,一條鮮血順著領口鉆進我的衣服里。
他們兩個不說話了,憤怒地看著我。
「家里現在沒錢,我和你媽的工資還要攢著給安新上大學,你要想上學,學費和生活費你自己想辦法。」
「就是,知道我托了多少關系才把你塞進織造廠的嗎?我是你媽!還能害你嗎?」
我不想再和他們廢話:「讓我死?還是讓我上學?」
12.
最終,在我的以死相逼下,他們兩個人還是選擇了妥協。
但是,生活費和學費他們卻堅決不出。
「養你十多年,現在該是你報父母恩的時候了,家里沒錢,你要是想上大學,自己去想辦法掙。」
無良的父親扔下這麼一句冰冷冷的話,起身出了屋子。
我媽恨恨地瞪了我一眼,也跟著出去了。
我揉了揉被打腫的胳膊,扯起一張衛生紙隨意擦了擦脖子上的血跡,拿起電話撥通了錄取通知書上招生辦的號碼。
電話接通,對面是一位女老師,我把我的情況簡單和她說了一下。
她柔聲安慰了我幾句:「同學,你不要有任何的顧慮,你先來學校報到,剩下的學校會給你想辦法。」
她的話仿佛是遞給將要渴死之人的一杯清水,讓我甘之如飴。
掛斷電話前,她特意叮囑:「姑娘,不要放棄希望!」
聽到這句話,我咬緊牙關不讓自己哭出來:「我知道了,謝謝老師。」
13.
等待開學的這一個月,我去了鎮子上的食品加工廠當了廠妹。
食品加工廠會在假期招收短期的學生工人,工資不如正式的工人多,但對于我來說,這一個月的工資也不啻于巨款。
工作滿一個月,我領到了工資,回家收拾行李。
我發現我的行李少得可憐,一床舊被褥、兩雙鞋、三套衣服,加上個人洗漱用品,就是我的全部家當。
臨出門時,我爸我媽又堵在了門口。
「我去打聽了,你這一個月掙了兩千多,你一個女孩子出門要那麼多錢干嘛?家里正好要給牛買精飼料,你拿一千五百塊錢出來。」
我爸手里掐著一根煙,理所當然地對我說。
我攥緊了手里的背包帶子:「不可能!那是我以后的生活費!」
我媽上來就搶我的背包:「不行!你拿那麼多錢出去,我們不放心。」
我們兩個正拉扯時,許安新跑進來:「爸,咱家牛跑出去了!」
聽到牛跑了,兩個人再也顧不上我,趕緊出去追牛。
「姐,快走!」
他抓著我的手,帶著我跑出家門,鉆進旁邊的胡同,七拐八拐地朝著村口跑去。
「是你把牛放跑的吧?回去你怎麼交代?」
他的眼里閃現出一抹狡黠:「我就說我忘了把柵欄門關好,他們又不會怪我。」
到了村口,他從兜里掏出一沓錢塞給我,最大的一張是一百的,最小的是一塊的,皺皺巴巴的摞在一起,大概有三四百塊錢。
「我這陣子沒亂花錢,偷偷攢了點,你留著當生活費吧。」
看著他那張熟悉的臉和遞過來的錢,我再也沒辦法把他和上一世那個冷漠自私的混蛋重合在一起。
我朝他伸出手,他條件反射地以為我又要抽他,縮著脖子往后躲。
我摟著他的脖子把他拽進懷里:「姐走了,你好好復習。」
他身子一震,抱著我喊了聲姐,小聲哭了起來。
「哭個屁!就知道哭!」
我用手給他擦了擦眼淚,又把他流出來的大鼻涕蹭到他的衣服上,拎著行李頭也不回地轉身就走。
身后傳來他的喊聲:「姐!路上小心!」
我背對著他隨意地揮了揮手。
我不敢回頭,因為我怕他看到我洶涌的眼淚。
14.
一天一夜的硬座火車,我終于到達了終點站。
下了火車,我聞到了空氣里干燥熾熱的味道,比海邊腥咸潮濕的空氣要舒服得多。
我終于自由了,終于逃離了那個讓我痛苦了兩世的家。
身邊的行李袋子突然被人拎了起來,我嚇了一跳,以為有人搶包。
「閨女,我幫你拎吧。」
說話的是一個大概四十歲的中年人,滿臉橫肉,穿著短袖的胳膊上是一片猙獰的紋身。
「不用不用……」
我連忙要去拿我的袋子,他卻換了只手不讓我碰:「走吧,幫你拎一段,你是來上學的?」
「嗯。」
一路上,我都小心戒備著這個陌生人,生怕他拎著行李袋子跑了。
雖然袋子里只有衣服被褥,但是被搶了對于我來說也很麻煩。
走到出站口,他把袋子放在我腳邊,沖我咧嘴一笑:「行了,走吧,出門在外注意安全。」
那個笑容真心不好看,但我卻感覺那是我這輩子見到的最讓我安心的笑容。
他擺擺手,融入了人群。
直到他消失在人群里,我才回過神來,朝著他的方向感激地鞠了一躬。
「謝謝。」
15.
轉了兩路車,我終于站在了北遼大學的校門口。
幾個路過的男生知道我是新生,熱情地幫我拎東西,把我領到新生報到處。
我見到了和我通話的楊老師。
楊老師了解了我的情況,表示會給我申請助學貸款,還熱心地聯絡了后勤,把我安排在食堂打短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