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掙扎的他突然不動了。
他像是遍身的筋骨都被人拔走。
他沒有再叫。
宣弘和叱喝著,將劍刺入他的后背。
扎進去,擰轉劍柄,捅穿心臟。
達奚珩死得無聲無息。
22.
魔王已除,天下太平。
系統的聲音適時響起。
「恭喜宿主,任務成功,祝您退休愉快。」
23.
一切都結束了。
宣弘和撥出劍。
他呆呆看著我。
「師父,他死了?」
待我點頭后,他終于控制不住,用力跑過來,緊緊抱住我。
「師父,師父!謝謝你。」
灼熱的淚水,干干凈凈,卻惹得我心頭也一暖。
只是有什麼東西忽然從我袖袋中摔到了地上。
我瞟了一眼,是個木匣子。
依稀記得,這好像是達奚珩與宣弘和對戰前送給我的東西。
我隨手打開。
里面,絲錦織成的軟墊層層包裹,宛若對待什麼珍寶。
中間放著的,是我的金丹。
24.
「師父。」宣弘和有些不安地打量我的神色,看到我并無異色后,才松了口氣。
我搖搖頭,將金丹送給了他。
我的身形漸消,系統彈出的提示倒計時輕輕響起。
「你拿著吧,用它去守護天下太平。」
我最后一次仰頭,看著這世界。
天空開闊,血雨停歇。
旭日刺破天空。
明日,將是光輝璀璨的一天。
以此結局,作為我退休前最后一個任務,再好不過了。
-正文完-
番外:
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到師尊的樣子。
卑怯,麻木,骯臟著啜泣。
像我這樣的魔族,即便在衣衫整潔,聰穎優雅時,尚且遭人唾棄。
師尊這種皎若明月的仙人,又怎麼會在我最低谷的時候,偏偏青睞于我呢?
所以從見她的第一面起,我就疑竇頓生。
后來,我一直妄圖找尋答案,有一段時間,我覺得我找到了,但是我又不愿相信,于是便繼續找尋著答案。
是,或否。
如此簡單的問題,變作了世上最難以回答的東西。
后來,師尊說,她會護我,用這條命也會護我。
我像是被嬌寵滋灌的紈绔,半跪在她面前,理所當然地應下她的愛。
實際上,卻像是冷眼旁觀的野狼,窺伺著她露出的馬腳。
白色的梨花擦著她的臉頰落下。
師尊不經意轉頭,沖向我的熱切眼神,便倏然冷下。
她沒有厭惡,沒有憤恨,沒有任何秉持著虛偽面具的人該有的惡意。
她臉上干干凈凈,只有一點疲憊。
怎麼說呢?
就像是收留了流浪狗的人,每日習慣性地摩梭野狗的頸毛。
不是特別喜歡,但也不討厭。
就如同完成任務一般。
她像是大慈大悲,普渡眾生的菩薩。
那晚,我木著臉,回到我的屋子中。
一豆燈火,忽明忽滅,像是師尊忽冷忽熱的眼神。
我盯著,盯著,忽然做了一個夢。
夢中我站在一片苦海中,水淹沒了我,所有人憎惡地站在岸邊,大叫我是魔頭。
我哈哈大笑,惡狠狠地瞪向他們,怒吼道:“閉嘴!你們閉嘴!否則我要把你們都殺了!”
我瞪向誰,誰就轟然炸開,變成血水,流入更加洶涌的浪里。
到后來,海岸上寂靜一片,所有人都被我殺死了,只有徹底變成深紅色的海水淹沒了我。
我快要窒息時,兩只柔軟的手臂攏住我。
我眼前一片血紅,什麼都看不見。
但是我知道,是師尊來了。
她嘆著氣,說她實際上沒有把我當做弟子,她愛我,以男女之情的方式愛著我。
我分不清高興還是尷尬。
因為我早就懷疑她對我有所私情。
——我和師門中的師妹聊天時,她會沉眉抿唇,隱忍著別過頭。
——我將她送的東西扔到床底,又故意帶著別人送給我的香囊時,她也會神色一滯。
——還有我練劍時,與她不經意相觸時,她的顫抖。我趴在她膝頭,想要更加親近時,她的躲閃。
我很喜歡看到師尊的這些表情,甚至會在心里笑。
就像是被人當成野狗,帶回家的惡狼,故意咬壞主人家的門栓,然后看著對方高高懸起,又不忍落下的手掌,禁不住自鳴得意般狂吠。
連我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
夢中的師尊緊緊抱住我。
在拉我上岸時,她衣衫被水浸透,胸膛貼著我的后背,滾熱又刺激。
我感覺我的心臟有一種冷冷的快樂,我便閉著眼,一絲力氣都不施展,任由她把我抱得越緊,越發用力地向上游去。
可是,她卻驀然失了力,跌入了深海里。
我便回抱住她,用力到我們變成兩塊死死鑲嵌的石頭,一塊落了下去。
我像是突然從高空墜落,小腿抽痛,猛然從夢里驚醒。
我哆哆嗦嗦地撐起身子,蠟燭已經燃盡,窗外一片魚肚白。
我喘著粗氣,掀開被子,看了看我的褲子。
一種羞恥感和無措感壓住了我。
心有余悸中,我竟然慢慢輕笑出聲。
那時,我以為我快樂,是因為在夢中體驗到了殺人的快樂。
后來,我才發現,我錯了,錯得離譜。
不過,那時,依舊不知道自己將犯下滔天大罪的我做了一個決定。
——我決定不再抗拒,墮入魔道。
將那片血紅的海,化作現實。
但是,夢里那片海太過孤寂了,我覺得,有人該為我所釀就的血海拍手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