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我用盡儲物戒里的空間符,等徹底擺脫達奚珩后,才緩緩落地。
我們逃到了人界。
原本熙攘熱鬧的集市,如今冷清一片,偶有幾個路人,舉著油紙傘,阻隔那漫天灼人的紅雨。
「你為何要救我?我聽見那魔頭喊你師尊。」
宣弘和微弱的聲音響起。
我垂眸看他,像是看著這世上所有苦命的凡人。
「宣弘和,我會助你,殺掉達奚珩。」
他訝然:「你不怕他殺了你嗎?」
我搖頭。
他看出我異于常人,神情不由認真:「你到底是誰?」
這個問題,簡單,卻著實難答。
我仰頭,看向無邊無際的血色天空。
在我眼中,卻是無數的魔氣肆虐,火雨之內,一行黑色的大字橫亙在半空:
達奚珩瘋魔成狂,民不聊生。
我能窺探到所有天機。
或者說,天機,只能因我而改變。
我輕聲說:「我是神。」
我垂眼望向他:「我是來救世的神。」
8.
我開始一邊重塑我的原身,一邊教導宣弘和修煉。
宣弘和洗刷干凈后,沒有初見時那麼狼狽。
他眼睛又大又圓,目如點漆,整個人清正又帶點傻氣,憋了好久,才敢小聲和我商量:「仙人,我可不可以叫你師父?」
原書中,他自幼是孤兒,無依無靠,憑借撿到的一本秘籍,才歪歪扭扭走上修仙之路。
他想叫我師父,因為叫出聲,我便名正言順地成了他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
達奚珩曾經扯謊稱病也要擺脫的親近,沒想到,卻是宣弘和小心翼翼妄圖爭取的東西。
我無聲嘆氣。
本來只是秉持著工作掃尾的一顆無波無瀾的心,忽然軟了下來。
「可以。你叫我師父吧。
」
他高興至極,扔了劍,想要抱我,可是又立刻停住。
我以為是他畏懼我手臂的白骨。
沒想到,他小心翼翼地蹲下身,看著那些腐爛的傷口,仰著頭問我:「師父,你還疼嗎?我怕我碰到你,惹你疼。」
他怕得要命,連喘息都憋住,生怕氣流也會傷到我。
「宣弘和。」我摸摸他的頭,「你忘了,我說過,我是神。」
「我不怕疼,你不必擔憂我。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護著你,哪怕用我這條命。」
因為,這一次入世,我本就是為了他而來。
可是,宣弘和卻搖頭,他笑了笑,但口氣堅定:「您比我厲害,難道就該護著我。哪有這種道理?師父,我雖然無父無母,但也知道,真心換真心。」
他握住我的手,雙眼清亮、誠懇:「您護我,我也要護您。我一定努力修煉,遲早有一天,不會成為您的累贅!」
我閉了閉眼。
他,和達奚珩果真不同。
9.
宣弘和見我沉默,誤以為我不信,他慚愧地笑:「抱歉,師父,我太笨了。」
他握緊拳頭,低落道:「我太笨了!怎麼都不能打敗他。我要是能修煉得再快些就好了。」
他苦笑,深深低下頭。
這些天,我們除了修煉,也在四處救助百姓。
但我的太陰劍縱使再厲害,也無法同時拯救全天下的人。
多少次,宣弘和與我來遲一步,看到哀鴻遍野的村莊。
他從不在我面前露怯,反而強撐著給我打氣。
但他忘了,我修為在他之上。
我聽見他深夜中愧疚的哀泣。
他還太年輕,承擔的東西卻過重。
「宣弘和,你做得已經很好了。」我溫聲鼓勵道,伸手抬起他的頭。
我安慰:「你是正派,根基穩固,自然不如魔道修為提升得快。
當初達奚珩做我弟子時,頑劣不堪,又常常偷懶耍滑,你怎會比不過他?」
宣弘和抬頭,小聲問:「真的嗎?」
我摸了摸他的頭,認真夸道:「千真萬確,你比他要優秀一萬倍,你才配做我的弟子。」
忽然,院落的禁制微動。
力道微弱,如同夜風拂過我的臉頰。
就好像有人小心翼翼碰了碰結界的罩子。
我敏銳地抬眼。
是達奚珩。
他孤零零站在夜風里,瘦得可怕,好像在發愣。
我們目光相接的剎那,他落荒而逃,狼狽得像是一條無家可歸的野狗。
10.
達奚珩不知發了什麼瘋。
他以身撞破了四方山,生生在人界與魔界間撕開了一道口子。
人間,危在旦夕!
11.
聽聞消息,我重重揉了揉眉心。
我得加快進度。
再晚點,這天下都得讓達奚珩給覆滅了。
我的原身復原得很慢。
我決定先回師門,用我先前的丹藥,鞏固我的肉身。
另外,達奚珩為何這麼快就入了魔?是出現了什麼紕漏讓他扭轉了世界線?
我也想借此機會,一一查明。
我匆匆給宣弘和留信一封,便去往師門。
「達奚珩,我們談談。」
「師尊,我就知道,您會來看我。我以前生病時,您不管多晚都會來看我!」
那個撞破四方山的魔頭,站在山門前,明明也受了反噬的傷,卻笑意盎然。
我沉下眼,漠然不語。
12.
常念峰。
湖奚樓。
當年,我的住所,取了「護奚」的諧音,寄予了一番守護達奚珩的夙愿。
我仰頭望著牌匾。
達奚珩輕輕將他的披肩披在我的身上。
「師尊。」他小心翼翼地喚道,眼神都輕得不能再輕,像是生怕叫醒一場美夢。
「你的房間,我派人時時打掃。只不過二十年了,難免舊了些,您別見怪。」
我瞥向他。
他以前做我徒弟時,頑劣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