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著林執,進了電梯。
在頂樓的樓梯處,我將林執從輪椅上搬了下來。
拽著他的雙手,一節節,從樓梯拖到天臺。
林執想必很疼,但期間都一聲不吭的。
直到到了天臺,將他繼續拖向天臺邊緣時,林執才輕笑一聲。
「哦,姐姐,你想殺掉我啊。」
我抿著嘴,專心致志,就像是在完成家庭作業。
「姐姐,那你陪我嗎?」
林執竟然絲毫不害怕一樣,對我說個不停。
「你殺人不會害怕嗎?」
「警察叔叔會抓你的。」
「監獄里的人,可比我厲害多了呀。」
「噓。」我說,「不要為姐姐擔心。」
林執的不反抗,讓我很滿意,我將他一直拖到了天臺邊緣。
我眺望著萬家燈火的城市,轉過頭,剛要說些什麼。
猛然間,一股失重感傳來了。
我驚慌地穩住身子,指甲緊緊摳住天臺的邊緣,向腳下看去。
是林執。
32
我還是疏忽了。
林執抓住了我沒有看好他的時間,抱倒了我。
緊接著,他雙手大張,向我的上半身侵犯,順利地緊緊將我箍住。
我能感受到,他健碩的肌肉,在逐漸縮緊。
我甚至漸漸喘不過氣來。
而林執就這樣禁錮著我,肘部與腰部共同用力,帶著我在冰冷的地上翻滾。
最后,他雙手分別扣住我的手腕,將我壓在天臺的邊緣。
越過他猙獰的面容,我看到夜幕一片漆黑,月亮都被遮住了。
「姐姐。」
林執的目光牢牢鎖住我的臉,他喘著粗氣,語氣癲狂:「我不想活很久了。」
「你愿意陪我一起去死的,對嗎?」
「在另一個世界,還陪在我身邊,對嗎?」
「姐姐,我其實,我其實是喜歡你的。我喜歡你,你看不出來嗎?」
「你為什麼要逃走啊?」
隨著林執的說話,他開始帶著我,向天臺邊緣探去。
我的頭已經都懸在半空中了,只能盡力地仰著脖子。
這個時候,林執的笑容漸漸收斂。
他說:「我們一起去那邊,好嗎?」
他緩緩低下頭,嘴唇覆到我的嘴唇上。
然而,這一瞬間,林執的眼睛瞪大了。
他整個身子后仰,想極力地遠離我。
但我緊緊地咬住了他的嘴唇。
林執受不了,慘嚎一聲,放開了我的手。
但他的兩只手背,已經鮮血淋漓。
月光下,他手背上的魚鉤,熠熠生輝。
33
三個小時前,我走進了一家漁具店。
老板要打烊了,問我要什麼。
我可憐巴巴的,說:「哥哥在釣魚,但沒帶魚鉤,可不可以給我點魚鉤魚線?我明天來付錢?」
老板愣了一下,打量了我兩眼,說:「有,我找給你。」
隨即,老板遞給我想要的東西。
我寶貝似的捧過來,正要道謝時,老板說:「醫院也能釣魚啊?」
我頓時明白,老板早就看出我在撒謊了。
我支支吾吾地,饑餓讓我的腦子變慢,不知該怎麼應付。
結果,老板擺了擺手,笑說:「但你病好了,可以學一學。」
「行啊。」我努力地擠出一個笑容。
34
三個小時后。
一直被我藏在指間的三枚魚鉤,緊緊地扣入了林執的手背。
一枚,兩枚,三枚……
林執終于掙脫了我,身子后仰回天臺。
他眼里充斥著怒火與驚懼,雙手撐著向后退去。
可他忘了。
魚鉤上面,是有魚線的。
我站起來,冷冷看著林執。
然后,我緊了緊袖口中的魚線,開始向我這邊抻緊。
對面正準備將魚鉤拔出來的林執,又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
他不由自主地將雙手伸到我這邊,以避免扯動的劇痛。
「林執,熟悉嗎?」
我停下手中的動作,讓魚線一直保持在繃緊的狀態,使林執不敢輕舉妄動。
我迎上他怒火升騰的眼睛,笑著說:
「這就是懸絲木偶的感覺啊。」
35
「姐姐,你真是……讓人欣慰。」
疼痛讓林執嘴唇都已經發白,他頂著額頭的汗珠,磕磕巴巴地說道。
「我很放心啊。」他說,「我很放心,你可以一個人生活了。」
「別這麼說,林執,我不需要你的寬恕了。」
我搖了搖頭,可悲地看著林執。
手再次抻動魚線,將林執拉過來。
因為兩條腿不能用力,那幾根魚線,基本是扯著林執整個人在動。
他一定很疼吧。
因為林執的哀嚎聲,已經驚動了許多人。
我都能聽見人們闖入校園操場的驚呼聲。
而這時,魚線已經收到了我的身前。
林執像是一攤爛泥, 匍匐在我腳下。
「姐姐……我疼……」
我聽見他的呢喃。
于是我安慰他,說:「很快,很快就好了,弟弟。」
我雙手穿過他的腰間,將他拖到天臺邊緣。
月亮出來了,銀光灑在林執的臉上。
原來, 你哭起來,是這樣啊。
我看著滿臉淚水的林執, 他看向我的眼神里只剩下恐懼了。
「有什麼話要說嗎?」
我說:「到這時候,我才發現自己竟然有點舍不得你。」
林執聽到我的話,又迸發出希望。
他張了張嘴, 說:「姐姐,我……」
我打斷了他, 點了點耳朵。
雖然那里已經沒有耳機了。
但我還是笑著說:「記得, 一直開機,保持通話。」
說完,我腳下用力,將他踢了下去。
雙手高舉, 指間魚線飄蕩, 猶如夜幕中的銀河。
操場上,尖叫聲不斷, 幾束手電筒的燈光,聚攏到我身上。
我感受著站在聚光燈下的感覺,低頭看去,操場上, 林執已然悄無聲息。
「結束了。」
我對自己輕聲說。
這一場木偶戲。
36
呢喃之后,我搖搖晃晃地起身。
我當了 20 多年的懸絲木偶,被這些人操縱,凌虐,拋棄,再重塑。
如今,拴在我的靈魂上的線被我親手解開。
而不遠處,我仿佛又聽見了一個少年干凈的聲音。
他穿著白色襯衣,像是籌備了很久的勇氣。
「安同學,以后, 我可以喊你安安嗎?」
可以啊, 路川。
我跌跌撞撞地下樓,推開路川的教室, 找到了他的座位。
我翻出他的筆記, 慢慢看著。
密密麻麻的安安中,最后一段是這樣的。
「嗯,不能聽安安的話了。」
「還是要早點殺死林執。」
「哪怕安安不和我做朋友了也沒關系。」
「哪怕死了也沒關系。」
「什麼都沒關系。」
「我一定會成功的, 在此之前,想辦法讓安安做一次我的女朋友吧。」
「雖然沒經過她的同意。」
「我真是大壞蛋!」
我哭笑不得地看著路川工整的筆跡,想象著他當時的想法。
然后, 掏出了那一柄, 林執未能帶走的剪刀,瞄準了喉嚨。
路川,我很厲害啊。
我什麼不都怕了。
只是有些害怕, 這樣死去,不能再見到你。
刺痛的感覺傳來了。
我留在人間最后的目光,是月光下一行行的安安。
-完-
吞茶嚼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