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邁著步子來,臉上掛著志得意滿的笑。
「如此,帝姬承認自己是假冒的了?」
我搖搖頭,將手腕伸了出來,楚王臉上的笑僵住了。
瑩白如玉的手腕處,一朵蓮花印記赫然展現在眾人面前。
「不可能!」劉玨大聲喝道。
「為什麼不可能?」我反問道。
劉玨和楚王的臉色如同黑炭,卻說不出半個字,他們當然不能說,蓮花標識本來就是他們編出來的。那個張穩婆十天前來盛京后,楚王派人將人保護得密不透風,可是望山眾人虔誠地信奉佛教,相信因果報應,張穩婆答應了這種事,又怕佛祖怪罪,所以天天要去菩提寺廟中拜佛。
守衛不可進寺廟,蕭離便在寺廟里假借神佛嚇了她一回,她嚇得在佛像前把事情說得清清楚楚,殊不知,佛像后面正是蕭離。
「」楚王,別沉著個臉,本帝姬還有一個禮物送給你呢!「我眼神涼涼劃過眼前幾人。
蕭離帶著淮南王到了。
淮南王看到劉玨正跟在楚王身后,一下子也明白自己遭人暗算了,跳著就過來要揍人。
守衛們沒見過在祭天大典上,王爺打王爺的事,一下子不知道要不要上祭壇來。
我朝王將軍使了一個眼色,他立刻動手,一手拎過淮南王,一手拎著楚王,又命守衛將劉玨和穩婆押了下去。
見這場鬧劇終于結束,朝臣們在下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曲侍郎站了出來:「賊人已經被逮,還請帝姬繼續大典,不要誤了時辰。」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不急,再等等吧。」我撣了撣祭壇上的臺階,席地坐了下來。
再等等,裴準就要來了,這件事才算真正結束。
14.
日上三竿,祭天大典的時辰已經過去。
蕭離掏出糖糕,我倆在眾目睽睽下啃了起來,說實話,我還是喜歡餡餅,近些日子,跟著蕭離吃糖糕,吃得我的牙隱隱作痛。
我側頭看著蕭離專心地吃著,有些羨慕這人的鐵齒銅牙。
在曲侍郎站上前準備再說些什麼時,由遠及近的馬蹄聲傳來。
裴準一身紅衣,縱身下馬,手里抓著錦白色的布帛跑上圣壇。
他跪在地上,雙手呈上那布帛。
「帝姬,臣按照你的命令,在楚王府邸上,找到此物。」
「百官書。」我狀若驚奇,緩緩伸手接過,臺階下眾人的神情各異,為首的曲侍郎額頭已經冒了豆大的汗珠。
凡是向楚王表過忠心的人,都會在這布帛上親筆留下自己的名字。
我目光逡巡過臺階下眾人,最后鎖定在曲侍郎身上。
「曲侍郎,你好不好奇這百官書中有哪些人簽了名呢?」
曲侍郎被點名,抖了一下,隨即撲地跪拜,接著一個、兩個……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臣、臣不敢。」
我嗤笑一聲。
「有什麼不敢,顛個皇權罷了,可惜了,你們選中的人太廢物了。」
我邊說邊把玩著手中布帛,神色愈加冷淡,祭壇之下,鴉雀無聲。
忽然我將布帛丟到了祭壇上的炭火之中。
「嘩啦」,火舌迅速席卷著布帛,將那錦白色灼燒成冒煙的黑色灰燼。
「帝姬!」裴準著急地喊了一聲。
我無所謂地拍拍手。
「不過,人這輩子哪能保證每一次的選擇都正確呢,我愿給諸位大人一次機會,從今以后,我們都可以從頭再來。
」
臺下的人紛紛驚愕抬頭,我看著吞噬的灰燼繼續說道:
「我知道諸位大人為何選楚王,你們質疑我,只因為我是女子,你們總覺得這世上女子是不如男子的。自然,這天下女子能如諸位大人一樣讀書識字的實在太少,她們困于內宅、困于她們的丈夫、孩子,這樣的她們與飽讀詩書的你們相比,不能引經據典、不能博古通今,但這樣的比試也委實太不公平。」
我的眼睛看向更遠處,心中有無限暢意:「所以不如我和眾位大人打個賭,從今日起,朝廷將開設女學,女子也可以靠自己的努力考功名、進官場,這樣我們的比試才算公平, 到那時, 諸位大人盡可以睜大眼睛看看, 這天下女子究竟是如何。」
我將剛剛未敬神的香, 繼續插入香爐, 這場祭天算是禮成。
「諸位大臣,意下如何?」
朝臣們跪在地上, 四處觀看著自己同僚的神色。終于人群中響起:「帝姬圣明!」
「帝姬圣明!」
王煦領著大涼衛刀架在前,他們也不敢不答應。
我沖蕭離眨眨眼,蕭離的眼中也泛起笑意,身后朱紅色的發帶隨風飛揚。
15.
淮南王回了淮南,楚王一行人全部貶為庶民,和張穩婆流放北疆。
裴準的親事一再推遲,我問了幾次, 他只是陰著臉, 一副不想回答的模樣。
我后來有一次見到了柳七七, 那是一個很漂亮的女子,她看見我, 沖著我盈盈一拜, 不懼不慌。
她說她知道裴準心里有一個一見鐘情之人,不過沒關系, 她愿意等。
冬天很快來了, 漫天白雪之下,殿前的蓮花還在開著。
「這倒是奇了。」蕭離將自己包裹在大氅之中,看著雪中蓮花的盛景。
蓮池上氤氳著白汽, 恍如仙境。
我微微一笑, 那是回宮后的第二年,我讓工匠引了宮外的溫泉入蓮池, 可以保證一年四季, 蓮池中花開不敗。那時, 我總想, 等到池子里的蓮花開到九十九朵,我就去望山將蕭離捉過來, 再用那根紅發帶把他綁在宮里。
大涼衛會把宮殿重重圍住,縱使他有七竅玲瓏心,也再逃不過我身邊, 他只能坐在那里,陪著我將那些畫上的五官一一補齊。
「想什麼呢?」裴準塞給我一個湯婆子。
「在想你在我殿中找那個發帶時,有沒有看見那些畫。」
「看見了, 」蕭離摸摸鼻子, 繼續說道,「覺得自己有點虧。」
我疑惑地看向他。
「我在望山時,也畫了很多的你,每一張可都是面目清晰的。」
我不由自主地摸上手腕處的手串,輕聲問道:「你畫我做什麼?」
「畫的時候, 我也不明白。」蕭離伸手牽過我的手, 「如今,或許是因為望山一別后,我便開始愛你了。」
蕭離將我擁入懷中,他輕輕將頭架在我的肩膀上。
紅色的發帶垂落, 擦過我的唇。
望山上的蕭離,為我下了山,為我入了紅塵。
-完-
盡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