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盛京都認為我對裴準情根深種。從我即位那天起,我讓他官拜丞相,免他朝拜跪禮,甚至有人看見我在殿中為他畫了數百張畫像。
不過裴準卻早已有了心上人。
大殿之上,他執著笏板跪在百官面前,求我給他和柳七七賜婚。
我倚在龍椅上端詳著他那張相似的臉,有些可惜地嘆了口氣。
「準吧。」
1.
本以為我會大發雷霆,結果我卻輕而易舉地松了口,眾人都詫異地抬頭看來。
裴準也是愕然,抬眼看向我。
我懶散地起身,又毫無形象地轉了轉脖子:「若無其他事,退朝吧。」
說完,在所有人開口之前,我匆匆抬腳走人。
回到御書房,我照常提筆畫了一幅畫。畫中人長身玉立,手持佛珠,臉上卻是空白,只余一雙瀲滟的桃花眼。
余公公畢恭畢敬端上朱砂,我指尖勾上一抹紅,點上畫中眼角。
我怔怔地看著那雙眼,嘆了口氣,照常卷起畫讓余公公收進秘格。
余公公接過畫,眉心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面上更是心疼:「帝姬既舍不得裴相,這又是何苦呢?」
知道余公公和所有人一樣會錯了意,我也并不解釋,擺了擺手叫人下去了。
我低著頭專心地擦拭著指尖的朱砂,突然想起了裴準在大殿上情深義重的樣子,不禁低低笑出聲。
說起來,那裴準與柳七七不過萍水相逢,說什麼情根深種我是不信的,他之所以這麼著急地求我賜婚,也是怕我哪天一抽風,把他召進宮吧。
大涼國訓,后宮之人不得參事,若我真這麼做了,那他這麼多年的志向抱負都將付諸流水。
可是,我確實沒有那個意思,厚待他,也不過是因為那張相似的臉罷了。
至于裴準要喜歡誰,要和誰成親,我并不在乎。
指尖被我擦得有些泛紅,我叩了叩扶手,椅背「嘎達「一聲倒下,我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
說起來,這機關還是蕭離教我的。
院子里的蓮花又開了,透過窗戶,我一朵一朵認真數著,不知不覺沉沉睡去。
然后,我病了。
太醫診斷是夜間著涼所致,自從回盛京以來,我從未生病,這一病來勢洶洶,我接連罷朝五天躺在床上養病,連淮南王進京之事都無法主持,只能交給裴準。
外面流言四起,紛紛說我為了裴準婚事傷了情致、損了身體。
淮南王走的那天,我正躲在被窩里啃著甜棗看話本。
余公公撲通一聲跪在我床前,老淚縱橫:「帝姬再不臨朝,朝臣們無人可依,朝中人心惶惶啊!」
我從被窩里探出頭,映入眼簾的是余公公一個巨大的鼻涕泡。
……
口中的甜棗甚至都變了味道。
「別哭了,我明天上朝。」我將甜棗和話本往枕頭下推了推,正色說。
余公公眼角帶淚地笑開。
我飛快鉆進被子,不想再看。
2.
第二天,我打著哈欠被人從床上挖了起來,眼下青黑地坐到了殿上。
朝臣們看著我頹唐的臉色,一時不知道該不該奏事。
「帝姬身體還沒有養好嗎?」先開口的是王將軍,他撓撓頭,憂心地看向我。
我張著個嘴打完哈欠,淚眼蒙眬地看向他。
「好、好了。」
這是實話,其實那病來得兇,去得也快,我前兩天就好了,眼下這副樣子不過是因為昨晚熬夜追話本。
「帝姬操勞國事之余,仍要知道愛惜身體。」劉學士關切說道。
我含笑點頭。
「愛卿們是否有事要奏?」
「鎮州大水,裴相已經派人防洪。」
「望京城外山匪異動,王將軍已經派兵鎮壓。」
「曲侍郎家公子當街縱馬傷人,羽林衛已經杖責三十,扔進大牢。」
我嘴角僵了僵,瞥了一眼身旁的余公公,倒也沒有人心惶惶。
我沉吟片刻,道:
「鎮州大水,除了防洪,更要賑災,國庫充盈乃取之于民,此時更該用之于民,賑災之事便由裴相去辦。」
「是。「
「山匪異動,光鎮壓也不夠,這些人中不少是因為無以為生才落草為寇,既如此,我們便給他們生計,愿意入軍則入軍營,想回家城外劃塊地給他們,王將軍,這事你去辦。」
「末將領命。」
「至于曲侍郎的公子……」我微微一笑,「三十杖太少,拖出來再打二十放回家。」
「多、多謝帝姬。」曲侍郎撲地跪謝。
「還有別的事要奏嗎?」
「臣有一事要奏。」站在最前面的裴準緩緩站出來,「臣想請幾天假,準備訂婚事宜。」
我聽到了下面有人倒吸一口涼氣的聲音,我視線往后移去,正是眼睛瞪得老大的王將軍,此時像一個瓜地里的猹,不停偷瞄著裴準和我。我揚了揚眉,正好與他視線對上,王將軍黢黑的臉白了一瞬,趕緊埋下頭裝作沒事人。
像個鵪鶉。
我笑出了聲。
余公公以為我氣傻了,趕緊給我端了一杯茶,安撫地給我扇扇風。
我挪開他礙事的扇子,有些無奈地看向裴準。
「裴相可是真心要娶柳七七的?」
「是。」
「可據我所知,你們才相識了短短一個月。
」
「我與七七,一見鐘情。」
「裴相可不是一見鐘情的人。」
裴準本是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聞言抬眼沉沉看向我,一雙桃花眼中明暗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