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莫要胡言,我和我兄長,與你情況不同。」竇大人道。
「如何不同?」
他一愣,紅著臉,似蔫了的紫茄子。
因為他自己知道,他們兄弟是無名無姓的人,是夜里偷吃豆子被人打得半死,本以為要死了,才用了「豆」姓好當有姓的鬼。
后來沒死,便將「豆」改用「竇」一直用了。
他府中的牌位,全部是自己空取的名字,虛張聲勢。
我不再看他,目光一轉,落在劉玉的臉上。
我身世的事就是他起頭的。
「劉大人就更厲害了。入贅后,他鯉魚躍龍門,放牛娃都能站在這里了。」
劉玉往前躥了兩步,「寧宴,你在偷換話題,我們的卑微,和你的卑微不同!」
我猛然轉身,問道:「哪里不同?是因為我是女子所以更卑微,還是因為我不如其他女子走的尋常路,所謂卑微?」
他指著我,「因為你是青樓出身,來路不明,所以卑微!」
「竇大人吃土吭泥無名無姓,不卑微?」
劉玉被我噎住!
竇大人氣得抖了抖。
我大聲道:「出身青樓?先不論我到底是不是那花魁的女兒,便就是,那和我有什麼關系?」
「花魁生我,我能拒絕?」我轉過去看著保定侯。
「就像保定侯不識親生女,非要養我,我也無法拒絕。」
我指著蔡大人,「你爹官至六品四十不到告老返鄉,是因為他貪了三萬四千兩白銀。他上峰欣賞他磕頭夠響,讓他自請離去,給他留得體面。」
我抬手制止蔡大人說話,繼續問他:「要你選,你是想做自己,還是想和賀齡之換個出身?」
「賀齡之胸無點墨,卻輕松和你平起平坐,你羨慕嗎?」
賀齡之臉色陰沉地站在我前方。
蔡大人的臉色也不比賀齡之明媚。
「所以,花魁不卑賤,因為她沒的選,我也不卑賤,我也沒的選。
「蔡大人不卑賤,因為他也不想爹貪污,劉大人也沒的選,因為做小女婿是他最好的路。
「竇大人也沒的選,否則他不可能憑空捏造祖宗,怎麼也得找幾個竇姓的人當爹娘才好。」
「所以!」我將蔡大人的奏疏丟在地上,看向這些人。
「卑劣者卑賤,自賤者卑賤,數典忘祖裝高潔、胸無點墨充才子、無名無姓編祖宗,亦卑賤!」
人后,徐大人走出來,沖著我行禮,「寧大人說得對,談出身,沒意思。」
許多人臉色難看。
但沒有人反對徐大人。因為他們很怕我再說下去,還能扒幾位大人精彩的出身。
我也點頭,「那就說說蔡大人方才數罪的第二句,以色登頂卻自鳴得意,目中無人!」
14
「我以色侍君了嗎?」
「我目中無人了嗎?」
但這次沒有人敢接我的話。
「頭一項可查,不必談。目中無人?我乃內廷總掌事,從不和外臣接觸,我對誰趾高氣揚目無中人?」
我都不認識你,目中無人從何說起?
當然,對我來說,在座各位都是知道的,不但知道,連他們的底細也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我只是為了不讓圣上起疑,所以這些年唯一和外臣接觸的一次,還是幾年前與韓霄的閑談。
金殿上安靜了許久。
蔡大人無聲地往后退了幾步,他或許還是不服,但顯然不想繼續出頭。
我不得不又取出一封奏疏,捧著讀了幾句,眉頭一挑看向了劉玉,「這次,是小女婿劉大人的奏疏。」
「寧宴,你休要侮辱人!」
我揚眉看著他,「是喊你劉大人侮辱你,還是小女婿侮辱你?前者是你也覺得自己不配,還是后者令你羞恥?」
劉玉的臉色變幻極快。
「虛偽!」我冷笑。
劉玉咬著牙道:「你不虛偽?你站在這里口沫橫飛,不就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出身不卑微?你要不在乎,何必說這麼多?」
「看來,狹隘阻礙了劉大人領會我剛才話中意思。」我點了點頭,「那就和你說淺顯的。」
劉玉攥著拳頭,顯然是氣急了。
我問他:「你說我的生母是花魁,證據呢?」
于是他將上次殿上說的話再說了一遍,因為時間太久,所以沒有證據,只有兩個為寧二夫人經手辦事的婆子。
「兩個婆子是保定侯府的,也是保定侯親自核查的。」
于是我看向了保定侯。
曾經熟悉的人現在變成陌生人,甚至仇人。
我依舊不太懂,我是怎麼成為他仇人的。
被我看著,保定侯嫌棄地道:「你確實是她們從花魁處抱回來的。」
我笑了。
「正好,我也查到了一些。」我說著頓了頓,看著他,「不過侯爺,你敢聽嗎?」
他拂袖不屑道:「有何不敢?」
我又轉過來看向賀齡之,「賀大人想聽嗎?」
賀齡之十分驕傲,「此事與我何干,你隨意。」
「還真有關系。」我笑著道,「要說,花魁確實生了個女兒,但這個嬰兒卻不是我。」
事情說起來復雜,又不復雜。
寧二夫人確實讓人抱了個孩子回來,但兩個孩子卻沒有被調包。
堂堂侯夫人生產,產房內四個穩婆,門外仆婦丫鬟成群,就算是寧二夫人也做不到,抱著個孩子進去,再換個孩子出來。
「沒有換?」保定侯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你,你胡說八道!」
我冷嗤道:「侯爺,你仔細回憶當時的情景。」
經手人我沒找到,但寧大夫人身邊人以及那四個穩婆都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