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強滾在地上,捂著屁股哭:「是吳珍珍叫我這麼做的,說給我糖吃。」
他爺爺氣得直發抖:「你是豬啊,下次她叫你殺人,你去不去啊?」
他掄起胳膊繼續揍。
奶奶大喝一聲:「好了!我說別打了,打壞了,我過意得去嗎?」
孟強爺爺聽到這句話,垂下手臂,竟然哭了。
他嗚咽著說:「二姐,當初我掉進冰湖里,要不是你下去撈我,七歲我就沒了。白活了這麼些年,如今養出這麼個孫子,哪還有臉見你呢?前年兒子忽然死了我都沒哭,如今真灰心了,二姐,我恨不得跳進白馬湖里喂魚……」
他哭得很傷心,鼻涕眼淚流了滿臉,兩肩不住地抖。
孟強也哭起來了。
奶奶好言勸了幾句,我也說已經不疼了。
爺孫倆總算回去了。
屁股上的傷好了以后,孟強把一串鞭炮丟進了珍珍的帽子里。
珍珍穿了新衣服,正在顯擺呢,被炸得哇哇直哭。
帽子里的棉花點著了,眼看著要燒起來。
三嬸挑著糞水路過,很好心地給她澆了兩勺。
盡管臭氣熏天,火總算給撲滅了。
小姨氣瘋了。
她叉著腰找到孟家門上去,要求把孟強往死里揍。
孟強爺爺一大早就避了出去,說要去很遠的地方打魚,叫兒媳婦兒別給他留午飯。
孟強媽媽拿著棒子出來,往兒子身上不輕不重地打了兩下。
小姨跳著腳大喊:「打,接著打,打死他個狗雜種!」
孟強媽不樂意了:「你有病吧?你她媽生的才是雜種呢!」
小姨和人不清不楚,本來就心里有鬼,被人當面這麼一說,當即就炸了。
她號了一聲,撲上去薅孟強媽媽的頭發。
這下,孟強不干了,他和媽媽最親了。
孟強悶頭就撞在了小姨腰上,把她頂翻在地。
小姨仰面朝天,半天沒爬起來,圍觀的鄰居誰也不去拉她。
有人叫了一聲:「好個小伙子,你媽沒白疼你!」
小姨憤憤離開,臨走前嚷道:「我讓老周把別人家的水田都包了,就是不包你家的地。」
「你個死寡婦,病鬼,自己留著慢慢種吧。」
她的心愿并未實現,因為老周不告而別。
老周走后第三天,警車開進了村子里。
大家這才知道,號稱當過五年兵的老周,實際上是蹲過五年大牢,出來沒多久,又到處坑蒙拐騙。
警察一直在找他。
他在我們村里吃吃喝喝,賒了不少賬。
給小姨買的那些東西,也幾乎全是賒來的。
債主們聞風上門,連搬帶砸,把小姨家里幾乎搬空了。
三嬸跑到我家,拍手笑道:「趙紅梅是個大傻子,那次一群人去老子山泡溫泉,姓周的金項鏈都在水上漂起來了,她還傻呵呵地笑呢。活該她讓人白嫖!」
奶奶依舊淡淡的,并不跟著她起哄。
我不作聲,繼續寫作業,心里卻覺得很痛快,豎著耳朵,盼著三嬸再多說一點細節。
老周的事讓小姨成了遠近村子的笑柄。
她氣得在床上躺著,不愿意出門。
珍珍開始偷偷逃學,連期末考試都沒參加。
7
轉眼就過年了。
除夕下午,孟強拎了條大頭魚,到我家廚房門口,往盆里一丟,轉身就跑。
奶奶想喊住他,他跑得比兔子還快。
他是不好意思。
自從那次炸傷我,再看見我時,他心虛得頭都不敢抬。
奶奶盛了一碗炸蘿卜絲肉餅,讓我給孟強家送去。
孟強媽接過碗,高興地摟住我。
她變魔術般地從懷里抽出一把軟尺,給我一通量。
然后笑瞇瞇地道:「等著,我給你織件新毛衣,保準比城里賣得還好看!」
我捧著一海碗凍豆腐回了家。
奶奶又回送了一把紅薯粉絲……
這樣來回送下去,沒完沒了啦。
傍晚,爸爸趕回了家。
騎摩托車回來的,天太冷,頭上出的汗都凍成了冰碴。
他跺了跺腳,笑呵呵地從車上往下搬東西。
新棉衣、整套的文具、吃的用的……一輛摩托車,竟然裝得下那麼多東西。
光柚子他就買了一麻袋。
吃過年夜飯,爸爸拿出一整扎長長的煙花。
他抽出一根點燃,握住我的手,朝向天空發射。
煙花「嗖」地躥出去,在深藍色的夜幕中炸開,金色和銀色的亮屑紛紛從天際灑落。
一朵花消失了,另一朵隨即跟上……
前世,我從沒看過煙花,不知道有這麼燦爛美好的景象。
從煙花,想到前世爸爸對我的冷漠和不耐煩……
我打了個寒戰,身子往后縮了縮。
爸爸馬上察覺到了。
他握緊了我的手:「丫頭,這就害怕了?別怕,爸爸陪你把這些全都放完!」
四下都響起了熱鬧的鞭炮聲。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
大年初一,有對中年夫妻來給奶奶送禮,大包小包拿了許多東西。
奶奶不肯要。
他們懇切地說:「從前沒少受您照顧,但孩子太多,負擔太重,也沒能力孝敬您。這兩年孩子大了,我們兩口子去蘇州打工,攢下了不少錢,趕緊來看您,人不能忘恩吶。您收下我們的心意,明年我們出去打工,心里都是暖洋洋的。
」
奶奶這才收下了。
他們走后,奶奶很高興地對我說:「這些糕點留給你上學時帶著,上了兩節課餓了,就拿出來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