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深夜中,大理寺正堂內,圍了一圈火把,我被帶進來的時候,堂中還燈火通明的,趙淮安趙大人和陳鈺陳大人都在。
兩人氣色都不怎麼好,可見一連熬了幾宿。
趙淮安端坐堂中,一臉嚴肅道:「秦氏,你有何冤屈要申?」
陳鈺端著一盞熱茶,垂著頭,神色明暗不定。
我因有身孕,免了跪禮,站在堂中,「大人,簡行知他,所犯何罪?」
趙淮安翻過卷宗,「結黨營私,貪墨軍餉。」
心中一沉,果然,沒逃過。
「可有詳細賬冊?」
趙淮安冷著臉,「有,只是,賬冊上并無異常。」
「既無異常,為何定了他秋后問斬?」
陳鈺說話了,「簡夫人,你想問的,我和趙大人,早已復盤過許多回。很可惜,欲加之罪,非我二人能左右。」
一句話,便定了我所有的猜測,圣上想讓簡行知死!
趙淮安道:「當時簡行知奉圣上之命,接近年翁,搜集他貪墨的證據,可年翁太過狡詐,不肯輕易信人,他無法,只得親自下去蹚渾水。前不久,他搜集完最后一份罪證,趕回京成親的路上,遭年翁暗殺,叫他們抓住了把柄,因為名單缺失,又拖了數月,最后,不得不親自出面,指正同黨。他是忠臣,卻已暴露人前,不得不殺。」
腹中一陣絞痛,我弓下身子。
「陳鈺!你搞什麼呢!快點讓人家坐下啊!」屏風后風風火火地跑出一個衣著簡單的女子,一雙杏眼,聲如鵲啼,陳鈺的眼神,在看到她的一瞬間,便溫柔了下來。
她拖著一把椅子,當!往旁邊一擺,「來,有啥事先坐下再說。」
「寧晚,過來。」陳鈺招手喚她,我才知道,那是陳鈺的夫人。
陳夫人站在原地,權當沒聽見,擰起眉問道,「你們敢斷定,簡大人是清白的?」
「沒錯。」陳鈺道,「簡行知有后手,可監斬日突然提前,打得我們措手不及。」
這點,是我們所有人都沒料到的。
此情此景,我怎能不慌。
「趙大人,我能否見他一面?」
趙淮安搖頭,「人已連夜押入天牢,非天子令,不得入內。」
「干!」陳夫人一拳捶在桌子上,將陳鈺的茶碗震了個粉碎,氣得當即就殺出門去,「我去找太后!」
陳鈺一言不發,掏出帕子默默給自己擦拭干凈。
我一驚,無措地望過去。
「無妨。」陳鈺抖抖濕掉的袍子,站起來,「有時候,朝堂上無法斡旋之事,婦人之間,未必也是無路可走。當務之急,是盡可能拖延時間,以待轉機。」
趙淮安冷靜道,「陳大人熟知夫人秉性,激她入宮陳情的方式,趙某不敢茍同。」
陳鈺緩緩勾起嘴角,「趙大人用三日時間,求扶音公主入宮充當說客的方式,陳某也不敢茍同。」
先前,我曾隱約聽說,陳鈺的夫人與太后關系不錯,扶音公主,更是太后的親閨女,眼下兩位都已入宮,我心中忽然騰起了希望,對著二人恭敬施禮,「求二位大人通融,讓我隨陳夫人入宮。」
趙淮安對我道:「簡夫人,簡行知曾托我給你帶話,生死有命,無須為他奔波。其實……你繼續待在秦家,亦可衣食無憂,安穩度日。實在不必為了他,以身涉險。」
陳鈺也道,「即便命保住了,簡行知也不可能官復原職。一個庶民,你也愿意繼續陪著?」
我握緊了雙手,「跟了他,怎樣我都認。」
簡行知想賭,我沒道理龜縮秦家,坐以待斃。
陳鈺笑起來,「那便祝簡夫人,心想事成。」
這夜,太后破例準我入宮。
偌大的宮殿,太后神情懨懨端坐在主位上,旁邊給她捏腿的,正是陳夫人。另一位衣著華貴的女子撐著頭,臉色發冷,是扶音公主。
這次我沒有顧忌,跪在地上,規規矩矩磕了個頭。
太后掀開眼皮,「你就是簡行知的夫人?」
「回太后,正是。」
她吐了口濁氣,「簡行知可真是好大的面子,值得你們三個深夜求到慈寧宮來。」
陳夫人一邊敲腿,一邊道:「太后,咱們黎朝繁榮昌盛,總不能寒了忠臣的心不是?」
扶音公主翻了個白眼,「母后,趙淮安想保他,放出來得了。」
「日子是圣上定的,哀家可做不了主。」
做不了主,太后就不會把我召進宮來。
我跪在地上,「罪婦愿為太后鞍前馬后,肝腦涂地,在所不惜。」
太后的護甲漫不經心地抓撓耳郭,笑了笑,「還真有一件事需要你做。」
我艱難叩頭,「太后盡管吩咐。」
當我看到方夫人時,詫異地睜大了眼睛,她月份看起來比我還大,小腹膨隆如山,因飛來橫禍而面目憔悴,因孕期奔波而兩腿浮腫。
她與我不同,是被人抓進宮的,囚禁在一個天方地寬的小院里,四周圍一圈侍衛。
扳倒年翁最關鍵的證據,握在她的手里,只有拿到證據,太后才肯幫我。
「我說過了,老方是清白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她低著頭,看都不看我一眼,仿佛這句話已經在心中念叨了千遍萬遍。
我拒絕了侍衛的保護,只身走進去。
直到擋住她的光,她才抬起一張病態蒼白的臉,兩眼無神地望著我:「你是誰?」
「簡行知的夫人。」
方夫人像聽到了污言穢語一般,疾言厲色道:「簡行知他不得好死!」
我勉強壓住翻涌的氣血,坐在一丈開外,「方夫人,我和你的心情一樣,你想救方大人,我想救簡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