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梅閃爍其詞,「是……是啊……」
我點點頭,神情懨懨。
小梅在我身邊徘徊,終于忍不住,「小姐……昨夜下雨,公子在外面站了好久,天明才走呢。」
我猛地扭頭,「你怎麼沒告訴我?」
小梅喪著臉,頗不服氣地跟我頂嘴:「小梅哪里沒說,您自己原話『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站哪都沒用』。」
我心煩意亂,懨懨道:「放你一日假,出去玩吧。」
后來,有人來傳話:「小姐,老爺與姑爺談過了,讓您回去。」
「談什麼了?」
那人說:「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總之,姑爺沒有對不起小姐,昨夜姑爺在外面淋了雨,臉色欠佳,今晨告別老爺,就回簡府去了。」
我氣得一腳踹在桌子上,「我嫁個人過日子,跟我演皮影戲呢!說不清楚說不清楚!你們說不清楚,我親自去問!」
一出門,跟小梅撞個正著,她梨花帶雨地哭成一團,「小姐!姑爺……姑爺……病了……」
我一聽就上頭了,腦中亂作一團,「怎麼回事?」
「昨夜淋了雨,回去高燒不退!他不讓驚動小姐,眼下簡府忙成一鍋粥,連御醫都請來了!」
我登時心火躥起,掐著手里的活計,邊走邊問:「這麼大的事怎麼不跟我說!哪個頭昏了,要瞞著我!」
小梅低頭小跑,「是……是姑爺親自下的命令。」
若是小病,怎會驚動御醫!
下雨了他不好好找地方躲著,腦子壞了!
我急匆匆奔到簡府臥房時,有不少下人正忙著進出,簡叔急得滿頭是汗,看見我像看到了救星。
「夫人!公子昏過去前一直念叨您。可他之前也不讓老奴通秉,自己硬熬著……這要是有個好歹——」
「簡叔,何必跟這種沒良心的人多費唇舌?」
一個黑衣男子站在門口,擋住了我的去路,「他說了,不見你。」
我瞇起眼,對他實在端不起友善的語氣,「讓開。」
「不讓。」
我深吸一口氣,突然抬起手上來不及放下的繡花剪刀,指著他,一邊抖一邊喊:「你讓不讓!我手上沒個輕重,你再擋,別怪我不客氣!」
那人死死盯著我,后來被簡叔匆忙拽開。
我沖進房里,看到簡行知面無血色地躺在那兒,突然停住了腳步。
有個端熱水的小廝步履匆匆,撞得我一個踉蹌,剪刀當啷掉在地上,差點扎進腳里。
來來往往的人在我眼中皆成了虛影。
我魂不守舍地走到床邊,抿著唇,握住了他的手。
很冷,一點溫度都沒有,像個死人。
「他怎麼樣了?」我的聲音輕得不能再輕,生怕驚擾了他。
「夫人,簡大人舊傷未愈,受了風寒,病來如山倒,情勢恐怕不好。」
我抬起頭,盯著御醫,語氣平靜,「什麼叫恐怕不好?」
御醫遲疑一番,「最壞,便熬不過去。」
我腦海轟的一聲,一片空白。
熬不過去……
「他還有什麼舊傷……」我喃喃,咬著唇,克制自己冷靜。
「刀傷。肋下三寸,足以致命。」
聽御醫的說法,似乎是在大婚前半個月受的。
簡行知有太多秘密,解不開,摸不透。
我閉了閉眼,啞聲道:「我知道了,勞您費心。請您務必……」
之后便說不下去了。
「不敢。老夫定會竭盡全力。」
遣散了屋里的人,就聽屋外那人嚷嚷,「看見了吧,就是沒心沒肺,人都快死了,一滴淚沒掉!」
「盛爺,您小聲點兒。」
盛爺應該是故意說給我聽的:「……簡行知還非她不娶呢,真該讓他瞧瞧自己娶的女人什麼德行,巴不得他死掉呢!」
我紅著眼,像頭發瘋的牛犢子,邊沖邊嚷嚷:「你給我閉嘴!不許提死這個字!你再說話,我把你嘴扯爛!」
小梅抱著我,「小姐!小姐!姑爺要緊!」
剪刀被我當一聲,一腳踢出門去。
小梅沒見過我發如此大的脾氣,當即嚇得哭出聲來。
我腿一軟,喘著粗氣盤坐床邊,狠狠抹了把眼,「是,我不生氣!簡行知要緊……簡行知要緊……」
屋里的人都被嚇跑了。
只有我枯坐床邊,與他十指相扣。
他雙唇緊閉,眼眸輕闔,睡著了似的。
目光落在我手腕的叮當鐲上,這是簡行知第一次來秦府的時候,送給我的見面禮,他說「小姑娘活潑一些,才招人稀罕。」
簡行知手腕上有一塊疤,是他第二次來秦府,替我摘核桃的時候,被樹枝劃傷了手。
那日他流了不少血,還笑著跟我說,「別害怕。」
指尖上一排嶄新的牙印兒,是喂我雞絲的時候,被不服氣的我咬傷的,他只是摸了摸我的牙,笑著說,「怎麼比小狗的牙還要尖?」
我跟他斗,怎麼是恨他呢?
只是氣他罷了。
我低著頭,終于留下一滴眼淚來,「對不起……我不該把你關在外面。」
8簡行知燒了一夜,無論藥還是水,都灌不進去。
到后來,都是我含著,一口一口,將令人作嘔的湯藥渡進他的嘴里。
到了天明,御醫又來了,仔細診脈后,嘆息著搖了搖頭。
「簡大人喝不下去多少東西,這樣挺不了太長時間的。」
我聽不得「挺」這個字,魂不守舍地吩咐簡叔:「端一缸來,我給他灌下去。」
「夫人,您一宿都沒歇了,去睡一覺吧。」
我搖搖頭。
最終無人勸我,我端著滿滿一碗,捏住了他的下巴,「簡行知,你要是心疼我,就張張嘴。
」
簡行知依舊躺著,不見動靜。
我鼻子一酸,含住一口,繼續重復昨晚做過無數次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