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冰涼的手貼到我脖子的勒痕處。困意一掃而光,我一個激靈汗毛豎立,耳邊傳來陰狠的低語——
「怎麼,心軟了?竟然想要自殺,呵。」
我瞪大眼睛努力抬起脖子,想要仔細分辨太醫的神情。
可他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般神色如常,半合著眼注視前方,在宮女趕回來時已然站在幾米開外。
我差點懷疑自己的妄想癥復發了,直到看見太醫執筆寫方子。
那雙手和他的臉一樣布滿皺紋,卻一筆一劃穩穩落在紙上,與風燭殘年的身體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似乎哪里不太對勁,但我無暇深究,剛才被他碰到的地方開始發熱發癢,仿佛一百只蜜蜂扎在脖子里采蜜。
我剛要上手抓撓傷處,小宮女眼疾手快地按住了我,并且開始啼哭大叫:「快來人,娘娘又要自縊了!」
不我沒有……網上說自己掐自己的時候,會因為大腦缺氧而最終松手,我一般不會選擇這種性價比低廉的方式。
自殺,講究迅速、無痛、一招斃命,又不是當實驗來玩的。
但事實證明,上吊確實不是一個很好的選擇。比如萬一沒死成,就會像我這樣,被許多宮女緊緊抱在床上,連句「我只是撓癢癢」也說不出口。
正在我思索《人能不能被癢死》這一生物學命題時,外頭的宮女端來了熬好的藥。
熱氣蒸騰著苦腥味,不僅躥入鼻腔,還辣到了眼睛。黢黑黏稠的藥液灌進嘴里的一剎那,我深刻體會到了,上輩子吃得苦還是不夠多。
苦到了極致,原來是麻木啊。伴隨著舌頭發麻,一股洪流直沖天靈蓋。
藥沒能喝完,我吐得上氣不接下氣,黑汁從鼻子里倒流出來,一眾宮女太監手足無措地戳在一旁,像極了上輩子的母親。
只有老太醫,早有預料般呈上一方白手帕,一邊拍打我的后背,一邊輕柔擦拭我的臉。
我嘆了一口氣,隨即愣住了。
這聲嘆息太過清晰,我嘗試著張開嘴「啊」了一聲,聲音有些嘶啞,像生銹的自行車鈴。
中分芭比小宮女欣喜若狂地跪倒,開口語無倫次:「娘娘能說話了,承天之佑,娘娘千歲!」
我差點氣得翻白眼,好端端的別咒我啊。三十年都給我活成這副德行,一千歲還了得?
「去打盆水來,其他人退下吧。」我開口支走太監們,對著太醫欲哭無淚,「您可真是妙手回春。」
太醫瞇眼微笑地湊近我耳邊,用只有我們兩個人聽見的聲音低聲呢喃:「娘娘可莫要忘記答應過臣的事,有些時候,活著比死痛苦多了。」說罷把制香處方隨手遞給小宮女便禮貌地離開了。
我愣愣地望著老太醫顫顫巍巍的背影,既震驚于古代玄幻的中醫術,又感慨老太醫的那番話——活著當然比死痛苦,任何時候都是。
宮女連連恭送太醫,鄭重地把處方收進木盒中,不知道的還以為在藏金條。
由于「神醫圣手」的加持,我的傷勢飛速好轉,其間皇帝來看過我幾回,讓我以各種借口擋了回去。眼看可用的說辭越來越少,下次也不知該怎麼勸退,我打算主動出擊,尋找不連累他人的萬全死法。
于是,在宮女的層層保護(包圍)下,我走出了羨安宮。
碩大的皇宮戒備森嚴,總有些地方是小宮女們無權涉足的,比如太后寢宮。
如果我獨自給太后請安,「一不小心」言語上沖撞了太后,趁太后不注意以死謝罪。或者再樂觀一點,直接收獲一道賜死懿旨也不是不可能。
皇帝既然用宮女要挾我,就別怪我借太后之手處死我自己,金科玉律都是給百姓們定的,我就不信皇帝敢在太后面前叫囂「在場所有人一律處死」。
有了目標之后,我覺得路邊的風景都變得明快亮麗許多,微風拂過,吹起河水一片漣漪。
羨安宮和慈順宮被一條寬闊的河道隔開,中間有石橋相連。距離河邊越來越近時,芭比小宮女肉眼可見地緊張起來:「娘娘,要不我們換條路吧。」
「怎麼,你還怕我跳下去不成?」我半開玩笑地打趣道,「放心吧,還沒到時候。」
宮女臉色更加蒼白,還想繼續說些什麼,遠方一幫花枝招展的人闖入視野。
為首的女子一身粉紅色大桃花立在我面前擋住了去路,我身旁的宮女們紛紛行禮問候:「貴妃娘娘千歲。」
我眼皮一跳,仔細看去,花容月貌的貴妃娘娘此時滿臉刻著「來者不善」四個大字。
與此同時,貴妃娘娘的宮女們也整齊劃一沖我行大禮,異口同聲地叫著:「皇后娘娘萬福金安。」
這句詛咒簡直戳到我的心窩里,差點把我戳沒。
「姐姐身體好些啦?」桃花貴妃頂著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眨巴著湊到我跟前,「本想著去給姐姐請安,這麼巧在這兒碰見了。」
「嗯。」我沒心思和她扮演姐妹情深,只想繞開她快點見太后。
大桃花似乎不滿意我的回應,繼續說道:「姐姐也別難過了,陛下這幾日可對姐姐憂心得緊呢,無妄之災就讓它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