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到鄭肅的臉色由震驚漸漸轉為惱怒,最后變作冷笑:「原是這般,他還真是煞費苦心。」
「怎麼了?」我問。
「阿伶,他……」
「姑爺,夫人在這間廂房。」門外突然傳來流光的聲音。
清晰的腳步聲朝我這邊走來。我轉頭看向鄭肅,他快速拉過我,在我耳邊低語了幾句。
屋門被推開的剎那,鄭肅消失在窗外。
我轉身,迎上鄭豫一如往常般溫柔的目光。
「快些把衣裳換了。」他邊說邊往窗邊走去。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是鄭肅遺漏了什麼。可鄭豫只是將窗戶關上,說:「雖是道觀清靜地,但也要防著些。」
我像平常那樣對他抿嘴一笑,讓他去外面等我,但我那藏在袖下的雙手早就布滿汗漬。
鄭肅離開前對我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話,他不是我弟弟,他是北烈三皇子。
11
回城這一路,我將大致信息拼湊了一番。
得知流光是在街上被算命先生告知這道觀的符咒靈驗時,我更加確信,這趟道觀行是鄭肅有意引導的。
再往回想,二月二的夜,鄭肅應是有話要同我說,鄭豫的突然出現讓他不得不立刻離開。
再細想,難怪婆母喊起「肅兒」時毫無演戲痕跡,因為在公婆眼中,這人就是鄭肅。
難怪他不讓我在公婆面前替雙生子一事,因為鄭家壓根就沒有雙生子。
那一夜,若非我識破了他的身份,那他就會以「鄭肅」的身份同我生活。
他在騙我,這一切都是他和北烈的陰謀。
窗外春光和煦,我卻如墜冰窖。
過往所有被我忽略掉的細節,盡數涌了上來。
他高深的武功,高雅的舉止,騎馬時的從容姿態,這哪里是一個鄉野少年在數月間就能學會的。
下馬車時,鄭豫伸手扶我。我本能地想避開,可又怕露出破綻,便只得將汗津津的手放到他掌心。
鄭豫也不嫌棄,只憂心地說:「這樣體虛?明兒叫大夫來瞧瞧。」
我推說,只是有點疲倦發虛。
下一瞬,我就被鄭豫騰空抱起。
門前的小廝丫鬟們紛紛低頭忍笑,我羞得雙頰通紅,叫他放我下來。可鄭豫卻垂眸笑道:「身上的茉莉香,真好聞。」
回了臥房,鄭豫便將我放下。我不敢看他,害怕泄露我的惶恐和不安。
「嫂嫂生氣了?我只是想叫旁人都知道你是鄭肅的心上人,這樣就不會再有人自以為是地難為你。」
若作往常,即便我心存介意,也會因他的好心和歉疚而作罷,甚至會怪自己思慮太重,可如今他這樣的說辭卻叫我膽寒心顫,只覺得字字都是陷進。
北烈三皇子冒充我大陳國的將軍,其用意不言而喻。
事態危機,我需得盡快見到鄭肅。
「沒有生氣。」我如往那般的言行,「只是叫公婆曉得了,免不得又要訓斥你。」
鄭豫展顏一笑:「原來嫂嫂擔心我。」
我避開他的目光,生怕自己會露餡。
「這幾日我想回家看看我娘。」我轉移話題,「前兩日流光說,我娘染了風寒,我始終不放心。」
我言語懇切,自認為沒露出半點破綻。可當鄭豫眸光含笑看向我時,我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慌。兩兩對視,我如臨大敵般屏住呼吸,唯恐他聽到我如擂鼓的心跳聲。
「好。」鄭豫松口笑道,「軍中事多,我就不送你回去了。叫流光選些珍補品帶回去,府里新來的蜀錦也帶幾匹回去,替我向母親問個好。
」
緊繃的神經松弛下來,我忙不迭點頭,后腦勺出了薄薄一層汗。
恰此時流光進屋,聞言便賣乖說道:「多謝姑爺,姑爺人真好。」
鄭豫看向我,似玩笑般說道:「但愿你家夫人也覺得我好。」
我抿嘴一笑,也當個玩笑聽。
第二日我就收拾行李,帶著流光回了娘家。
這是鄭肅給我的第二句話,設法回家,避開鄭豫的監視。
如果我沒猜錯,鄭府周圍布滿了鄭豫的人,鄭肅一旦出現,必定死擒。
12
沒想到,我娘竟真染了風寒。
我責備她病了也不同我講。我娘卻笑說,一點小病,不想麻煩我跟鄭豫。得知鄭豫讓流光帶了好些物品回來,母親歡喜地拉著我的手說,我沒嫁錯人。
看著母親欣慰的笑臉,聽著流光同母親講鄭豫是如何待我好,我的心像被絲線亂糟糟地纏繞裹緊,叫我看不清眼前的景象,聽不清耳邊的聲音,更分辨不出鄭豫的好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
在娘家的第三日,我才見到了鄭肅。他說,戈勒很謹慎,在我娘家附近也安排了人,他是混在府里的采買車中才混了進來。
戈勒,這就是鄭豫的本名嗎?我捻著這兩個字,十分不習慣。
今日是個雨天,漫天大雨遮住了屋內的談話聲,也將我的心澆得七零八落。
「他是北烈的三皇子,出征時一向帶著面具,交戰數次我們從不知他的相貌,直至邊地那戰,我與他交鋒至崖邊時他忽然扯下面具,露出跟我一模一樣的臉。我一個分心,便被他射下懸崖,幸好崖下是河流,我僥幸撿回一條命。
待我回到邊地時,才知大陳王軍已班師回朝,戈勒冒充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