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怕摔下去,嚇得尖叫。
他笑得得意,跟十七八歲那會似的。
他說:「等我再忙完這一陣,我休息一個月,我們一家三口去環球旅游。」
我沒能等到他說的旅游。
果果四歲生日那天。
季言琛帶她乘機出國,去拿彈鋼琴的獲獎證書。
果果遺傳他,特別聰明。
她三歲開始彈琴。
四歲去國外參加少兒鋼琴表演,拿了銀獎。
我送他們登機,直到幾個小時后,收到電話。
飛機失事,果果死了。
5
我已經想不起來,季言琛后來是怎麼回來的。
只依稀記得,他躺在病床上,一聲聲地問我。
「林語,我為什麼還活著?」
「我怎麼能還活著?」
他患上了創傷后應激障礙。
精神衰弱,不吃東西,不睡覺。
我帶他回去,他極度自責。
清醒的時候,他跪在我面前一聲聲地說:
「對不起。」
「林語,對不起。」
「我對不起果果,我沒能救得了她。」
他精神錯亂,從三樓露臺上,跳了下去。
下面柔軟的草地跟泥土,保住了他的命。
但他還是摔傷了腿,坐輪椅坐了近一年。
一直到現在,他走得快的時候,仔細看還是能看出來,走路有些不穩。
那次摔下去后,他就失憶了。
他忘掉了我,忘掉了我們的女兒。
醫生說,這是身體的自我保護機制。
他不忘掉,就會死。
所以,他忘掉了。
6
我跟季言琛,回他家吃了頓飯。
他媽媽生日。
飯桌上,他媽媽教訓他:
「少去外面亂混。小語一個人管公司不容易,你也多幫幫忙。」
她說著,又拉過我的手:
「小語,言琛他爸身體不好。
這兩年我們季家,多虧了你,阿姨都記在心里。」
兩年前季言琛出事后,他爸爸精神萎靡也出了車禍,成了殘疾。
大額醫藥費,一直是我在支付。
季言琛悶頭吃飯,一聲不吭。
他眼底的抵觸,跟對我的嫌惡,卻藏都藏不住。
在他眼里,我就是一個出手闊綽的富婆。
我用錢,跟他爸爸的病,逼他跟我結婚。
實則跟包養了他,沒有區別。
我知道,他厭惡我,想要擺脫我。
7
吃完飯回去后,季言琛跟我說:
「我媽說得對。你一個人管公司不容易,我幫你吧。」
我換了睡衣正要睡覺,聞言眼睛剎那紅了。
這兩年來,他還是頭一次說要幫我。
這公司本來就是他開的。
以前我打下手。
后來他失憶,我一個強撐著管理,其實很吃力。
他只是忘了我,忘了很多事情。
但他的學識,他的天賦,都還在。
我挨到他身邊,抱緊他的手臂:
「阿琛,謝謝你。」
他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
這一晚,他沒有推開我。
我靠在他懷里,睡得很安寧。
第二天我帶他去公司,讓他在總裁室里跟著我。
我將很多的文件給他看。
又叫來他曾經的助理,一點點教他。
這公司一點一滴,曾經都是他一手做起來的。
現在他忘了,但學得特別快。
短短兩個月的時間,他就開始能處理,本來由我處理的那些文件了。
他跟著我去見客戶,去談合作。
我最大的合作方趙總,在飯桌上給我們敬了杯酒。
趙總笑著跟我說:「你們夫妻倆,這是要苦盡甘來了啊。」
季言琛乖巧地坐在我身邊,我將一杯白酒喝下去。
辛辣的酒,到嘴里卻像是甜絲絲的味道。
季言琛不負我所望,他真的能幫我管理公司了。
趙總那單子,很快就要談成。
只要將樣品交過去,讓那邊過目,這合同就基本算是穩了。
我決定讓季言琛歷練一下。
樣品的事情,我全權交給了他。
關于這個單子,再沒任何消息傳到我耳朵里來。
直到半個月后,秘書慌慌忙忙進來找我:
「林總,方圓那單子,趙總突然說不簽了。」
8
我正坐在辦公桌前,教季言琛看公司里最核心的一份報表。
秘書看看我,又看看季言琛,沒再往下說。
我突然明白了什麼。
像是一盆冷水,從我頭頂上澆下來。
秘書到底還是開了口:
「送過去的樣品,在運行過程中,因為程序錯誤,導致了大量數據丟失。」
方圓對于產品的最大最基本要求,就是確保所有數據的穩定安全存儲。
樣品不會出現程序錯誤。
是有人篡改了程序,讓它出了錯。
出了這樣嚴重的問題,方圓態度堅定,不再合作。
我以前一直知道,失憶的季言琛厭惡我。
但我從沒想過,他會想要對付我。
就算我是逼他結婚的富婆,但我也從沒虧待過他,沒虧待過他的家人。
我看向他,話還沒問出口,他先起身了。
「既然你都猜到了,我也不必再待這里吧。」
我抓著簽字筆的手發僵,怒極看向他離開的背影:
「我可以起訴你!」
季言琛頭也沒回:
「林語,可你有證據嗎?」
他還是那個聰明而狡猾的商人。
他做過的事情,從來不會被人抓住把柄。
曾經,他將他的聰明和狡猾,用在那些商業對手身上。
現在,他將手段用在我身上。
我手抓著辦公桌邊緣,一陣接一陣地劇烈咳嗽。
有血沿著嘴角溢出來,秘書被嚇了一大跳:
「林總,您!」
季言琛聽到動靜,回頭看了一眼。
他停頓了不到三秒,還是直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