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認識夏駱的時候，夏駱 19 歲，我也 19 歲。

我們讀同一所大學，后來還住進了同一個寢室。

因為妖孽的長相，不少人看不慣我，剛進大學就有人造我的黃謠。

我面無表情地踹翻他們的桌子，怕我被處分的夏駱擋在我的身前紅著臉與他們爭論了好久。

磨著他們給我道了歉。

這是我與她的第一次見面，我插著兜，盯著她看了許久。

性格頑劣，長相頑劣，極少有朋友的我，第一次有人這麼溫柔地靠近。

那時的我，抽煙喝酒紋身樣樣都來。很多人怕我，但夏駱就這麼執著地扒開了我不算潔白的內里，笑著說：「你看，你明明是個這麼好的人，干嘛裝酷？」

我沒有反駁，默許她的靠近，奢望著她的救贖。

后來，我與她啊，成為了 24 小時都想分享屁事的好朋友。

3

和夏駱熟悉后，我窺探了她的故事。

我才知道，原來時刻笑得燦爛的她是費了好大勁兒才掙扎出黑暗里的。

我也才明白，為什麼明明在這般青春的年紀，她的手會這樣粗糙。

之前的我還時常拉著她的手惋惜：「小駱兒，要是不粗糙，你的手應該是一雙很漂亮的手才對。」

我竟然說出這樣的話，明明她才是最需要被救贖的人，我真該死。

4

在我這里，友情比愛情要重要好多好多。

但夏駱曾問我：「淺淺，你想過以后會有小孩嗎？」

我是一個不婚主義者，我沒有想過結婚，更沒想過要有小孩這件事。

所以我一邊給她扇著風，一邊不在意地回著話：「我這輩子絕對不生小孩，當媽很累的，而且我也當不好。

」

說完，我拉著穿玩偶服的她坐下，接過她手里的傳單接著發：「累不累啊？這麼熱的天，你坐會兒吧，我幫你發。」

夏駱的爸爸是個脾氣暴躁的賭鬼，不給生活費的他還經常在深夜打電話來找夏駱要錢。

所以夏駱得做好幾份兼職，才能供自己讀書。

我的父母恰好相反，早沒有感情的他們與我的唯一聯系就是打在銀行卡里的生活費。

在大家都忙著戀愛的時間里，夏駱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滿滿當當。

我心疼她，給了她一張卡，又被她推了回來，她笑著告訴我：「淺淺，我能行的。」

夏駱取下自己的玩偶頭，額上的碎發被汗打濕粘在了皮膚上，她沒有在意，看著我眼睛笑得彎彎的，繼續了剛剛的話題：「淺淺，我想有小孩。」ўƶ

我發傳單的手頓了一下，不解：「為啥？」

夏駱想了想：「如果我媽媽還在的話，她應當會很愛我，絕對不會允許我爸爸這樣對我。所以，我想有小孩，我要把我不曾得到的愛都給她。我想看看，這樣長大的小孩會是怎樣的開朗。」

夏駱說得很認真，她眼里的光從未被熄滅。

與她四目相對的我沒有說話，也說不出話。

我有媽媽，但我的媽媽從來不愛我。

5

25 歲的生日，我閉上眼睛對著夏駱給我做的蛋糕，虔誠地許了個愿望。

「小乖，希望我們的友誼不止這幾年。」

愿望說出來就不靈了，果真是這樣。

27 歲的夏駱死了，死在了一個下雨天，撞她的司機喝了酒，在她的身上開著車碾壓了好幾個來回。

至死，夏駱的手里都仍拿著要送我的鮮花，那是幾枝玉蘭花，花語是友誼長存。

夏駱說，要剪下最新鮮的幾枝送給我。

后來，我所畫的所有畫便都是關于她，我怕我會忘了她。

在我的畫里，她美得決絕，但卻在最艷麗的時候凋零。

我想，那麼好的一個人，故事不應該以悲劇收尾。

6

我本是不相信愛情的，直到我認識了一個叫顧賴的男人。

很高的個子，眉骨硬朗，棱角鋒利，是一個看起來淡漠矜貴的男人。

他的所有都在說著他和夏駱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但在夏駱的墓前，除了我, 他是哭得最厲害的那個人。

他告訴我, 關于夏駱, 他有一個未能說出口的秘密。

我抽著煙安靜地聽著他的故事，男人的聲音又低又緩, 他在講著他那暗戀了夏駱十一年的光陰。

男人的眼里有望不見盡頭的黑暗，但我心里沒什麼波動。我只是在想：夏駱, 你看，這個世界有的是人喜歡你。

可在某個午后, 我收拾著夏駱屋子里的東西。

在那個上了鎖的小箱子里，我發現了那個叫顧賴的男人年少時的照片，還有一本總是提及他名字的日記。

我一頁一頁翻著, 它們都被夏駱保存得很好。

我在這一刻才開始共情，我的心狠狠顫了又顫。

夏駱, 你也是喜歡他的吧？

我看著這一箱子的東西，它們就像被藏了許久，終于有幸窺見了光明。

我抹了把臉上不知何時流下的眼淚，低聲罵了句：「兩個膽小鬼。」

年少的風, 在這一天吹過。

7

渾渾噩噩過了好多年, 三十幾歲的時候, 我總是會在晚上做到關于過去的夢。

夢里，我以 35 歲的年紀回到了 19 年前, 那是能見到 16 歲夏駱的年代。

當做這個夢的次數越來越多后, 我開始背以前每一年彩票的中獎號碼，每一個都背, 生怕錯過了一張。

簡直不敢想, 我要是有錢, 那我將是一個怎樣開朗的人。

當我把彩票都背完，我要穿回過去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了。

我與顧賴算得上認識，這個傳言薄情的男人每一年都會來看夏駱, 然后在墓前放一束紅玫瑰。

我對他千叮嚀萬囑咐：「如果我死了，千萬要把我和駱駱的墳修得近一點, 這樣我和她晚上還能一起出來玩。」

我知道我的時間可能不多了, 所以想做做以前沒做過的事兒。

夏駱很喜歡吃小龍蝦，而我小龍蝦過敏。我就想嘗嘗，她喜歡的食物到底是什麼味道。

我想體驗一下她的快樂。

于是，在一個很平常的午后, 我掛了。死因是吃了十只小龍蝦，呼吸困難。

8

我回到了過去，見到了 16 歲剛上高一的夏駱。

還是那般倔強，面對世界的惡意笨拙反擊的夏駱。

對于我的闖入，她小心翼翼地對我說了一遍又一遍感謝。

樹梢的里夾雜著蟬鳴, 陽光毫不吝嗇地灑在她的身上, 眼神清澈的女孩美好得過分。

我的夏駱，她是在發光的。

風吹起了她的頭發，她穿上了新的校服。

她說：「謝謝你，在這世界的陰暗角落里找到了我。」

我接過她背著的書包, 勾起唇角笑了一下：「哪里，你才是我的驚喜。」

夏駱，我要讓你的未來有新的光景。

-完-

夏小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