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皇帝沒有直接定她的罪,但堂堂一公主跟外男衣衫不整地躺在假山中,也足以讓她成為整個皇朝的笑話。
但我仍覺得不夠。
還不夠。
前世只因在我種植的花草下發現了太醫、宮人們的尸體,我就被扣上了「殺人犯」的罪名,被關進了大獄。
而柳萱兒在大庭廣眾下害了劉相獨子,證據確鑿,卻只落得個軟禁的下場。
明明兩個人都是因為藥物導致精神異常,行為癲狂,結果卻天差地別。
這怎麼能行呢?
等眾人散去,我示意仲良從另一處先行離開,自己則是走進假山里,撿起那支被人遺忘的「兇器」,用手絹仔細地包裹起來。
既然皇帝無法主持公道,那我就去找能夠主持公道的人。
11.
趕到慈寧宮的時候,楊嬤嬤似乎早已等候多時,不等我開口,就將我帶進了太后的寢室。
向來注重禮儀的太后,即便是深夜起身,也是穿戴整齊,發髻梳得整整齊齊。
我只瞧了一眼,便雙眼一熱,險些落下淚來。
這是前世唯一一位信任我,自小疼愛我,卻連最后一面都沒能見到的祖母啊。
我俯下身,連同前世的那份一起,恭恭敬敬地朝她拜下去,行了一個大禮。
等我拜完,太后招了招手:「平丫頭,過來哀家身邊。」
我依言走過去,坐在了榻前的腳踏上,親昵地喊了聲:「祖母。」
太后撫了撫我的發髻:「深夜不好好在寢宮休息,特地跑來哀家這里。是有什麼話想要對哀家說的嗎?」
想說的?
那可真是太多了。
前世的委屈、不甘、仇恨,這一世動用一切手段,還沒能找到的答案。
太多太多想說的話,卻沒有一句能告訴眼前的這位老人。
我抬眼瞥了眼楊嬤嬤。
她低頭垂目,雙手交握,安安靜靜地候在一旁。
我突然想起自己之前請楊嬤嬤去教導柳萱兒宮規的事,還沒有過過太后的明面。
太后可以不問,但我不能不提。
「祖母……平兒之前未跟祖母商量,擅自請了楊嬤嬤教萱兒宮規,害她吃了不少苦頭,還請祖母責罰。」
太后似乎沒有生氣:「哦?你還知道這事要跟祖母說一聲的啊?
「平兒就是有些嫉妒妹妹,自她來后,父皇母后對平兒愈發地討厭了……」
我低下頭,刻意帶上了點哭腔。
太后喜歡我的最大原因,就是我知書達理,進退有度。
如今突然在她面前露出這副可憐巴巴的小性子模樣,頓時覺得我真是受到了極大的委屈,心疼地拉起我的手,拍了拍:「玉不琢不成器,這點兒苦頭都吃不了的話,那她也不配當我大梁國的公主。」
「你放心,就算皇帝皇后不喜你,你也是哀家最疼愛的公主,定不會讓你受了委屈,只是……」
太后話音一轉,別有深意地看著我,「你這丫頭也別跟哀家東拉西扯,說說今天宮宴上發生的事情吧。」
果然。
太后真正在等的,是宮宴上的事情。
我不知道太后究竟知道了多少,是試探還是單純地想要再聽我講述一遍。
略微猶豫了會兒,我隱去了自己與仲良見面一事,將事情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太后。
最后從懷中取出那枚染血的簪子:「祖母,平兒不懂什麼大道理,只知『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如今丞相之子在宮中身受重傷,不知生死,真兇卻逍遙法外,愿祖母能出面主持公道。」
太后定定地看著我手中那枚精雕細琢的鳳簪,輕輕嘆了口氣:「平兒,你身在帝王家,應當明白,『公道』二字向來只是帝王的一句話。」
「平兒知道,但平兒不認命。」
這可謂是我前世今生說過的最真心,最大逆不道的話了。
我既然重生了,又怎麼可能會認命?
即便皇帝皇后一心要保柳萱兒,我也要想盡一切辦法把她拽下來。
我心知太后若是接了此事,就意味著要與皇帝對抗上。
她是我的祖母,同樣也是柳萱兒的祖母。
我就是在賭,賭她是否如前世那般,會堅定地信任我,站在我這邊。
我幾乎已經做好太后翻臉不認人的心理準備了。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太后不僅沒有責怪我,反而輕輕笑了笑,眼底頗有些贊賞之意:
「不愧是哀家一手教導出來的丫頭。
「好。既然平兒不認命,那這個公道,哀家就做主了。」
旁邊的楊嬤嬤表情似乎也是一松,上前將簪子接了過去,狀似無意道:「劉相老來得子,要是就這麼折了,不給個交代,確實也說不過去。」
太后輕哼了一聲:「芮成家的那小子什麼德行,真當哀家不知道?要不是平兒開口,折了也算是為民除害了。」
簡簡單單的兩句話,卻猶如驚雷在我耳邊炸響。
「芮成?」
我驚呼道:「劉相就是柳芮成?!」
太后看了我一眼,笑著解釋道:「劉相入宮拜相前叫做柳芮成,之后才改名為劉瑞謙。說來也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
此時,我的心臟跳動得猶如擂鼓,已經聽不清太后說的話了。
自然也就錯過了太后與楊嬤嬤那一眼別有深意的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