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卑不亢地把脈枕放在柳萱兒的手腕下,重新搭脈。
半盞茶后,在眾人期待的目光中,仲良收了手,恭敬地朝皇后行了一禮:「下官不才,公主確是受驚所致,脈象紊亂不堪,產生了異象,才會誤診成了喜脈,如今脈象已然平穩,只需配上幾服安神藥便可痊愈。」
一句話,聽得眾人皆是臉色一變。
我微微挑眉,仔細打量著那個年輕醫官。
要不是我早就知道了柳萱兒的真面目,還真的會被眼前這個小醫官一板一眼的模樣唬住。
而那些老古板們的表情更是五彩繽紛,紛紛請愿重新診脈。
皇后為了徹底打消疑慮,全部同意了。
最后太醫們面面相覷,猶豫糾結了片刻,得出了一個統一的結論:「仁善公主所謂的喜脈,就是受驚所致的烏龍。」
柳萱兒松了口氣,抽抽噎噎地喊著母后,不停地說著自己的委屈,甚至還把衣袖擼上去讓皇后看看她身上的傷痕,然而光潔白嫩的皮膚上連一顆紅點都沒有。
皇后就像是被人戲耍的猴子一樣,終于繃不住了:「太醫院眾人醫術不精,險些釀成大錯,全部罰俸三月,以儆效尤!
「至于仁善公主,在宮宴開始前,就留在公主殿好好跟著楊嬤嬤學習宮規吧。」
說完,皇后就帶著一大批宮人如同來時一樣,風風火火地走了。
我安撫了柳萱兒一會兒,就來到了殿外,好好賞了去喊皇后跟太醫的那些宮女。
一個宮女去叫御醫,也許只會請來一位,但一眾宮女陸陸續續跑去請人,以柳萱兒如今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如何不讓太醫院的那些老家伙們著急?
所以呀,有時候恩寵太盛,也未必是什麼好事。
處理完這些事,我拍拍手,朝后花園走去。
突然,一道頎長的身影擋住了我的去路。
來人雙手作揖,恭恭敬敬地朝我行了一個禮:「臣,多謝公主今日的救命之恩。」
7.
我看著他認真的模樣,掩唇而笑:「仲太醫這是何意?樂平怎得就救了你一命?」
仲良挺直背脊,漆眸定定地看著我:「若非公主提醒,只怕今日踏進了公主殿的人,都難逃一死。公主日后若有所需,仲良必然傾命相助。」
我嘴角勾起的弧度帶了些真意。
看來此人不傻嘛。
我故意建議太醫們重新診脈,就是在提醒他們「謹言慎行」。
若是他們能聽懂我話里的深意,就是救了他們一命,日后這些人就得承我的一份恩情;若是聽不懂,那就是他們蠢,是他們的命。
只是我沒想到這些人精里,最聰明的那個人竟然會是他。
但前世我并沒有與此人有所接觸,光憑幾句話,還不足以讓我完全地信任他。
「樂平可不想要仲太醫的命。只是萱兒妹妹這兩日吃不好睡不好,半夜還總是發夢尖叫,我這個做姐姐的著實擔心會影響了之后的宮宴,不知道仲太醫可有什麼治療的法子?」
仲良沉思了一會兒,回道:「臣有一良方,可治仁善公主的病癥。」
跟聰明人說話就是不費勁,我微微一笑,轉身就離開了。
隨后,太醫院果然派人送來了「安神」的湯藥。
柳萱兒看著那黑乎乎的藥湯,臉上的不情愿真真切切地沒有一絲作假。
我可沒有給她絲毫拒絕的機會,就如前世她打著「為我好」
的名義那樣,連哄帶騙,親手把那些藥一點點地喂進了她的嘴巴里。
前世,我因感染了一點風寒,被柳萱兒抓住了機會。
她長期騙我喝下含有致幻藥物的湯藥,害我精神逐漸變得恍惚。
一次又一次在殿前失儀,宴會出丑,讓我從曾經人人稱贊的知書達理的樂平公主,變成了不懂禮數的鄉下村姑。
最后,別說本就不喜我的皇帝跟皇后,就連最喜愛我的太后都開始對我失望了。
當侍衛們從我種植的花草下挖出來一具具穿著醫官服飾、宮人服飾的尸體時,我的精神終于到了崩潰的邊緣。
皇帝當場命人把我扔進大獄。
而柳萱兒則是親手把我推進了那些骯臟的死囚堆里,在我身上烙下了一個個羞辱的烙印。
我哭喊、掙扎,大喊自己冤枉,求不來皇帝太后,就求見楊嬤嬤一面。
楊嬤嬤來了,帶著太后的懿旨來了。
她說太后不信我會殺人,要我再堅持一下,千萬不要認罪。
她說一定會還我清白。
我咬著牙,忍受著無盡的羞辱苦等數月,結果,等來的竟然是楊嬤嬤的尸體!
柳萱兒指著楊嬤嬤身上血淋淋的鞭痕,笑嘻嘻地告訴我,這一切都是拜我所賜,是我害死了楊嬤嬤。
我知道她想要我徹底崩潰,想要徹底摧垮我的意志,可我偏不如她的意。
只要太后還在,我就有希望,我就不信她一個半路回來的公主能有通天的本事,能夠對抗得了太后。
可老天仿佛偏要看我笑話似的。
楊嬤嬤死后沒多久,宮中又傳來消息,說是太后突然病重,薨了。
我最后的依仗也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