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琛重了一拍的呼吸聲,透過手機傳了出來。
在撩晏琛這件事上,我無師自通,從不手軟。
我笑了起來,端莊全無,像個妖精。
「明殊。
「等我,回來就修理你!」
晏琛隔著千里對我放狠話,我的回應是,拉高旗袍,繼續挑釁。
在晏琛咬牙切齒時,放肆大笑。
我喜歡和他針鋒相對,強強對決。
不管是一起謀算事業,還是彼此的親密情事。
睡覺前,我已經想好下周他回來我要怎麼火上澆油,撩撥心弦。
然而,就在我即將睡沉時,周圍忽然震蕩起來。
我驚醒后,迅速地反應過來,判斷出是地震!
幸而,只是震感波及,并不劇烈。
但這場大地震的震中,是岳城。
15
新聞 24 小時不間斷地報道災情。
岳城天塌地陷,死傷無數。
交通癱瘓,水電全無,通信全斷。
「第一批物資已經準備好了,可公路不暢通,得兩天才能打通進岳城的路。」
「我等不了那麼久。」
我聲音沙啞,但目色清明:「再準備一批物資,單獨打包。」
「包成什麼樣?」朱彥問。
「兩瓶礦泉水,一盒常備藥,三袋面包,一件雨披,雇直升機,高處空投。」我說。
朱彥嚇了一跳:「這成本太高了。」
我兩天沒合眼,眼睛里布滿血絲:「路沒有打通前,空投不許停。」
朱彥欲言又止,見我態度堅決,只能點頭。
無人機傳回了岳城的畫面。
滿目瘡痍。
高樓大廈癱倒一片,無數人被埋在下面。
這其中會不會有晏琛……
我不敢去想,也不允許自己去想。
不到兩天,進城的路被提前打通。
留下朱彥在后方,我跟隨物資車,進了岳城。
真實的地震現場,遠比視頻畫面更震撼,也更凄慘。
到處是受傷哀嚎的人,還有蒙了灰土、面容潰爛的尸體。
把物資交給負責統籌的人員后,我留在災區沒有回去。
我不眠不休尋找晏琛,辨認每一個傷者或死者。
直到自己精疲力盡,直到連站都站不穩。
眼前模模糊糊,我費力地抬起眼,看向烏云疊壓的天空,頭一次感覺到了無助。
嘈雜和喊叫,漸漸遠了。
我恍惚地聽見有人問我:
「你要找的人是叫晏琛對嗎?」
我麻木地看向對方,耳朵里嗡嗡直響,暈倒前,那句話到底沒說出口。
晏琛——我來找你了。
16
「殊殊。」
小孩兒……
「殊殊,醒醒。」
你也是個不安分的主……
「殊殊!」
把比你強的人玩弄在掌中……
我好像在做夢,又像快清醒。
我看見年少時的晏琛在對我笑,我也能聽見晏琛在一遍遍喊我。
我掙扎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白熾燈明晃晃,刺得眼睛一疼。
意識還沒回歸,耳邊是熟悉的低沉懶笑:「我的睡美人,終于醒了。」
……
我和晏琛一起住院了。
他手臂骨折,我低血糖。
他比我慘,除了骨折外,身上還有不少擦傷、劃傷,就連手指甲都沒了好幾片。
護士換藥的時候,我見他血肉糊在一起的指甲肉,心上抽抽地疼。
地震來時,晏琛仗著身手好,從酒店三樓跳了下去。
本來安然無恙,可他在第一時間參與救援。
彼時,大街小巷,哀鴻遍地,又余震不斷。
晏琛救了很多人,自己也受了不輕的傷。
直到手臂骨折,體能耗盡,才被救援人員送到受災不重的臨市醫院。
「殊殊,」他笑著看我,「你可別哭啊。」
我眼眶干疼,冷硬著說:「沒見到你以前我沒哭,沒道理見到你以后哭。
」
他只是笑,等護士走后,我自己拔了針頭,向他走去。
「殊殊?」
「上次視頻,你說下周要修理我。」
我走到他床邊,看向他胡碴雜亂的臉,面無表情說:「今天,就是下周了。」
吻到晏琛,我嘗到了消毒水的味道。
這味道有些苦澀,算不上好,可我卻欲罷不能,恨不得卷入這苦澀之中。
「等一下,」晏琛別開臉,哭笑不得道,「殊殊,我是個病人,體虛無力。」
「沒關系,」我平靜到近乎無感無情,「我有力氣。」
17
我再度吻上。
等苦澀褪盡,才嘗到晏琛原本該有的味道。
他還活著。
太好了。
晏琛輕喘著氣,眸光深幽,落在我沖鋒衣的拉鏈上:
「我還是喜歡你穿旗袍的樣子,美到我一刻也不想挪開視線。」
我拉開拉鏈,脫掉厚重的沖鋒衣。
在晏琛期盼的目光下,躺到他身邊,抱住他的腰,嘆了口氣。
味道是他的味道,氣息是他的氣息。
錯不了了。
「殊殊。」
「嗯?」我聲音輕得近乎沒有。
「……就這?」他問。
「嗯。」又是一句輕若鴻毛的回應。
晏琛輕笑,把我摟了過去。
「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他問。
我點點頭,側臉埋進他肩窩,疲憊地打了個哈欠。
「很多年前,我在南方當兵,有一天出外勤,在巷子里遇見兩個人,正抓著一個小丫頭。
「那小丫頭啊,衣服臟兮兮的,臉也臟兮兮的,頭發更是沒法看,眼睛卻很漂亮,又大又亮,還有那口小白牙,死咬住對方不松口,生生見了血,就差沒把肉咬下來了。
「見我穿的是軍裝,就立刻喊救命,那兩人一看這架勢,非說小丫頭是他們的孩子。
「結果你猜怎麼著?
「那小丫頭也不喊救命了,開口就是一串英語,說完英語說德語。
「字正腔圓,長耳朵的都聽得出來,這不是個普通孩子。
「我把小丫頭救了,問她家在哪她不說,我要帶她去警察局她不去。
「我們大眼瞪小眼,后來她肚子餓了,不吃飯,不吃菜,非要吃冰淇淋。
「真是個小祖宗啊……
「我給她買了冰淇淋,她吃高興了,才愿意搭理我。
「她是偷跑出來的,想知道自己獨立一個人能在外面活幾天。
「一個九歲的孩子,腦回路這麼清奇的,我還是第一次見。
「不過,我很喜歡那小丫頭,桀驁不馴,膽大聰明,讓人一眼難忘。
「就在我想該怎麼把她送回去時,她自己說要回家了,因為覺得在外冒險也沒什麼意思,在懸殊的力量面前怎麼掙扎都沒用——『我真的只是個孩子呀』,這是她的原話。
「我覺得我不只喜歡這丫頭,我甚至有點欣賞她了。
「她膝蓋受傷,我背她回去,那一路上,我和她說……」
……小孩兒,我看出來了,你也是個不安分的主。
可你光是膽子大沒用,還得學會狡猾、忍耐、示弱。
只有這樣,才能把比你強的人玩在掌中,而不是落在別人的手心里……
「把她送回去的時候我才知道,她原來是明家養在江南的孩子,還是我的小未婚妻。
「她說她知恩圖報,把一塊方巾給了我,說這是只有她外婆才會織的宋錦。
「又過了很久很久,我再次摸到了那塊布料。」
晏琛說話的聲音很輕,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著的,只隱約覺得額頭被親了一下。
「我知道,我的小丫頭已經長大了。
「她出生的時候,我抱過她。
「等我們死后,就按她說的,一起海葬。
」
-完-
竹林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