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私下里又是最離經叛道的人,前腳宮里的嬤嬤剛走,她便把女訓女誡狠狠釘在我的箭靶上,末了還要抬腿踹兩腳,踹得自己身形一歪,差點摔倒,我連忙上前扶住她。
她說,寧將軍,你我是一樣的可憐人。
聲音那樣輕,那樣隱忍。
我心里一動。
然后她晚上便踩在我肩膀上,攀在院墻外,聽白日里訓過她女子無用的吳翰林教訓兒子。
原來九公主,是這樣奇怪的人。
我看著院里,翻了一半詩集,在夏日暖風里伏在桌上睡得正沉的九公主,看著一片淡粉色半透明的花瓣悄然飄落,順著她的臉,滑到她嬌艷的唇瓣上。
我突然好像被日光灼傷了。
心跳如戰鼓一般震耳欲聾,我慌亂地背過身去,朝著墻壁站著。
我不知道這種感覺是什麼。
可是看到她在月光下,隔著窗欞,對著我舉了舉茶杯的時候。
在她氣惱著我養的狗咬壞了她的花,卻又會蹲在墻角,偷偷拿骨頭給狗崽吃的時候。
在她每一次拼盡全力不動聲色地,讓我重新拿起弓箭,站回試煉場的時候。
我都有過這樣的感覺。
我比其他人都更了解九公主。
這個認知讓我莫名地愉快。
可是我依然不明白這是什麼。
直到皇帝要她去和親。
我從未如此憤恨和恐慌,也從未如此,感受到自己的乏力和無能。
寧奕這個人,除了會打仗,什麼也沒有。
我要拿什麼去求她垂憐,用什麼去把她留在身邊?
我主動請纓出征平叛,那是我打得最瘋的一場戰役。
叛軍的血染透了黃沙,我殺紅了眼,顧不上回護,只拼命地,想要把這些膽敢覬覦她的,把她當彩頭當人質的,把她從我身邊搶走的人,都屠戮個干凈。
風鳴山綿延百里,潛行并不輕松。
我藏在一棵大樹的樹冠里,樹下是舉著火把說著胡語搜尋著我們的人。
我微微抬起頭,從樹冠的縫隙里,看向皎潔的月亮。
想起她總是坐在后院的石桌前,喝著姜絲甜酒,抬眼看著四方院墻框住的月色。
不知道此刻,她是不是也坐在庭院秋色中。
和我,看著同一輪月亮。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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