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
桑圖一聲悶哼,身形晃了晃,差點摔下去。
他回過神,咬牙繃住,手腕驟然用力收緊,準備割斷我的喉口。
一息之機,一寸之危。
又一支奪命的羽箭擦著我的耳邊,帶著劃破空氣的尖銳聲響,直直釘進了他的眉心。
桑圖沒再發出任何聲音。
他的時間,頃刻間慢下來,直到停止。
他瞪大眼睛,像一只頹敗的沙包,悶聲落在地上。
馬受了驚嚇,嘶鳴著揚起前蹄,我一把抓住馬鞍,眼看著就要被甩下去。
寧奕躍起,輕點馬背,飛身而出,勁瘦有力的臂膀環住我的腰,抱著我一個翻身,就穩穩當當落在了他的馬上。
不過幾息之間,便換了天地。
我長舒一口氣,把手心里捏得只剩些碎渣的玫瑰餅扔到覆著薄雪的地上。
「還好你來得快,不然雪大了蓋住了記號,還真不好辦了。」我努力擺出輕松的語氣。
寧奕從背后緊緊環住我,把下巴抵在我的頸窩里。
「對不起,是我疏忽,讓你身陷險境。」
他微微有些顫抖,劇烈的心跳透過衣料傳過來。
我搖搖頭,「怎能怪你,你也是今天才住到這座府里來。」
「不論如何,讓你遇到危險,就是我不對。」
寧奕聲音低低的,是在自責,落在我耳邊,他的氣息從身后溫柔又蠻橫地包裹住我,我慢慢安下心來。
都城以北的荒野里,寂靜無人,只有遠處城樓上的火把,遙遙相望。
馬蹄踩著松軟的雪,咯吱作響。
「記號到了南城門不遠處就掉了頭,可是你做了什麼?」寧奕輕聲問。
「我聽到宋記的聲音了,便猜他想從南門出城,繞到西邊。
應是踩點多次,熟悉得很。」我靠在寧奕懷里,慢悠悠地回答,「所以我便使了全身力氣奮力掙扎。」
「實際上捆得緊,掙扎皆是徒勞,在外面大約察覺不到異常,只有木板車的震動能感覺分毫,耐不住他心虛,又不好大街上把我刨出來打暈,為了保險起見,只能改走北門。」
寧奕低低笑起來。
「北邊沒有樹木,也沒有什麼房屋,今日又沒有星象可觀,只要我一直分散他的注意力,他的腳程便會一慢再慢。」
「剩下的,便只有交給我的夫君了。」
「原來南朝最厲害的女諸葛,是我夫人。」寧奕被我這炫耀一般的語氣逗樂了,眼角眉梢都帶上笑意,「夫人不去當軍師,真是屈才。」
19
進了燈火通明的城門,四處戒嚴搜查的都城守備軍首領迎上來。
這麼冷的天,他額角都是汗,我頗不忍心,安撫了兩句。
確認了我和寧奕平安無虞,他腿一軟,念了句阿彌陀佛,便匆匆忙忙趕去皇宮里報平安。
不過城門到中街的工夫,原本關門閉戶風聲鶴唳的商戶,有大膽的,已經重新擺上桌椅,點上爐灶,熱火朝天地煮起夜宵來。
連續過了好幾個香氣四溢的小吃攤,我的肚子終于很不爭氣地咕嚕了一聲。
寧奕失笑,湊在我耳邊小聲問,「點心沒吃?」
「都吐了。」我無語地抿著嘴,面如菜色。
寧奕指了指街邊一家小小的面食鋪。
「他家鮮肉餛飩還不錯,要嘗嘗嗎?」
不得不說,兩個身穿喜服的人,在街邊小攤坐著還是挺扎眼的。
熱氣騰騰的餛飩不出一會兒便端上來,我舀起一個,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咬開。
皮薄餡大,汁水鮮美,餛飩皮嫩滑極了,一下子滑到胃里,空落落的胃在這一刻終于有了著落。
寧奕托著下巴饒有興致地看著我。
「以前總想著若是有一天,你能這樣看著我笑就好了。」
我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真實的體溫相觸。
他反手,把我的手攥在手心里,緊緊握住。
「這是餓了出來吃消夜?」面食攤的老板樂呵呵地晃悠過來,一臉過來人的表情,「我懂,洞房嘛,費體力,很容易餓的。」
「咳咳!」我一下子噎住,嗆得咳嗽起來,窘迫得兩頰通紅。
寧奕坐過來,輕輕拍我的背,笑得樂不可支,耳根倒是紅彤彤的。
被我杵了一胳膊肘,他輕咳一聲,連忙正色道。
「老先生莫要揶揄我們了,夫人臉皮薄,一會兒該惱了。」
老板爽朗大笑,從鍋爐邊端了碗赤豆年糕來。
「今日小號贈二位新人一份點心,祝二位如這年糕一般,甜甜蜜蜜……嗯……」
他撓了撓頭想了想,「……黏黏糊糊!嗯!」
我撲哧笑出聲。
回到公主府,蘭書墨硯強忍著眼淚撲過來,上上下下打量過了見我沒事,才跪地謝罪。
她倆也是剛從迷藥的藥勁里緩過來,我心有戚戚,吩咐她們去休息,誰料兩個人說什麼也不肯再離開我半步。
我想了想,若是讓這兩丫頭看到身上的暗傷,怕是這輩子心里都過不去這個坎。只好讓她們守在門口。
我沐浴完,又穿好里衣,才繞出屏風,蘭書墨硯手腳麻利地為我絞干頭發,亦步亦趨送我到婚房。
推開里間的門,寧奕已經在等候。
不過幾個時辰過去,再來這里,只不過多了一個人,這間屋子便突然逼仄起來。
桌上還擺著合巹酒的酒壺,寧奕將兩個酒杯斟滿,坐在床沿邊,和我喝了交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