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支起身子,立刻覺得頭痛欲裂,渾身像灌了鉛水,整個人又倒回了床上。
外面的丫鬟聽到了動靜,連忙進來。
「夫人昨夜淋了雨,病了。」她的手中那這藥碗,「侯爺已經叫郎中來看過了,親自盯著奴婢熬了藥,又叮囑了奴婢好多照顧夫人的細節。
「侯爺真是愛極了夫人。」
我看著丫鬟的嘴在我面前一張一合,只覺得疲憊。
「玉書呢?」我推開丫鬟送到我唇邊的藥,「還有玉畫和玉琴,叫她們來服侍我。」
這些從江南跟著我陪嫁過來的姑娘,是我在這侯府中真正的自己人,然而此時她們都不在,侍奉我的是趙朔身邊的丫鬟。
丫鬟微微一滯,不知如何作答間,趙朔走了進來。
「她們都被安置得很好。」
心頭郁氣翻涌,我咬緊嘴唇:「趙朔,她們也都被你軟禁起來了,是不是?」
趙朔沒有回答我,他從丫鬟手中接過藥碗。
丫鬟識趣地離開,屋中只剩下我們兩個。
「我沒有苛待她們,只是不讓她們出院子罷了。」趙朔舀動著碗里的藥汁,「我怕她們去太后宮里胡說八道,攪動是非。」
我幾乎快要氣笑了。
「趙朔,你就打算這樣一直關著我麼?」
「當然不是。」趙朔試了試藥的溫度,大約是覺得燙,于是吹了吹,「芷音,等你不生我氣了,我們就還像從前那樣。
「現在我沒辦法讓你出去,我怕你離開我。」
他吹涼了藥,送到我唇邊。
我冷冷地凝視他。
他瞧著我,無奈地笑了笑:「聽話。」
「乖乖把藥喝了,甜湯我都備好了。」
果然,在他的手邊,還放著一碗銀耳蓮子湯。
我剛嫁來京城時,因水土不服病過一場,那時候趙朔也是親自喂我吃藥,我怕苦,他就每次都叫人提前煮好甜湯,哄我先吃苦,再吃甜。
他不明白,有些苦,是無法用甜來終結的。
我拿起那碗銀耳湯,直接扣在了趙朔身上。
黏糊的湯汁流下去,他那身云白的長袍頓時變得臟污不堪。
趙朔垂下眼簾,睫毛抖動,像是在壓抑著怒氣。
他出身高貴,幾乎從來沒有人對他無禮過。
這或許也是他年少時輕狂到無法無天,能為一個歌姬鬧得滿城風雨的原因。
「趙朔,求你了,別再和我互相折磨了。」我頭疼得幾乎要裂開,每個字都耗盡全部的力氣,「娶柳聞鶯的確要承受流言蜚語,然而除了流言蜚語,誰又能真的把你永樂侯怎麼樣?
「更何況,你也不是怕流言蜚語的人。
「當初娶我,不過是為了老夫人,現如今老夫人已經駕鶴西去,你也盡了孝道,何必還要留我在這府里?」
我等著趙朔沖我發火。
然而他沒有,片刻后,他拿起絹子,擦了擦自己胸口的臟污。
「娶你,是因為蘇芷音是我想要相守一生的人,不是為了我母親。」
他認真地看著我的眼睛。
我用一聲嗤笑回應他。
趙朔站起身來。
我感受得到,他的耐心耗盡了。
「我知道,你在意我和柳姑娘的過往,不信我現在說的話。
「既然如此,我這就給她贖身,然后立刻為她另擇婚配,她嫁人了,我們夫妻便也像從前那樣生活,可好?」
不好。
我很想告訴趙朔,不好。
但我沒力氣了,而趙朔又什麼都聽不進去。
他帶著千兩黃金,又叫人去請了京城中最有名的媒婆,一起去了春煙樓。
千兩黃金,在樓下換了柳聞鶯的自由身。
而媒婆則直接在丫鬟的陪同下上樓,去柳聞鶯的閨房,把京中想要納妾的王孫貴族,或愿意娶她為正頭娘子的普通人家,都細數一遍,柳聞鶯喜歡哪個,直接告訴媒婆便好。
柳聞鶯安安靜靜地聽媒婆說完,請她在門外稍等。
片刻后,媒婆聽到門內一聲響動,她察覺到不對,連忙推開門。
「不好啦!柳姑娘上吊啦!!」
媒婆發出撕心裂肺的叫喊聲。
趙朔帶人沖了上來,他一刀砍斷吊繩,將柳聞鶯抱了下來。
「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
這是柳聞鶯醒轉后,哭著說出的第一句話。
她一邊流淚一邊道:「侯爺,我知道你家夫人介意你納妾,但她不許我嫁進侯府,難道還不允許我去死麼!」
周圍的人越聚越多,春煙樓的姑娘們物傷其類,見狀全都哭作一團,一時間春煙樓的二層全是泣訴之聲。
來春煙樓的都是京城中的公子哥,原本他們也嘲笑趙朔為了柳聞鶯把家族的臉都丟盡了,但此刻紅顏殉情,這份凄美慘烈讓公子們也紛紛動容,不由得紛紛勸起趙朔。
「聞鶯姑娘如此剛烈,歡場中有此真情,實在世所罕見。」𝚇ł
「趙兄,柳姑娘只是想做個妾室,并未提出什麼非分之想。」
「才子佳人,也算一段救風塵的佳話,令夫人難道就不愿成全?」
「就是就是,若是柳姑娘真的因此而死,夫人恐怕還會落下悍妒的名聲。」
……
就這樣,我在屋檐下聽雨的時候,得知了趙朔要納妾的消息。
來送信的是玉畫,我的陪嫁丫鬟,趙朔允許她來照顧我,只是我們都不能離開侯府。
「小姐,侯爺說,柳姑娘到底是一條人命,他怕柳姑娘死了,損了你的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