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緣分止步于此,哪知幾年后,我在江南的家中,得知他親自來求娶我。
父母都很滿意,趙朔一表人才、身份尊貴,更別提永樂侯府家風清正,不許納妾。
于是家人與我,都對這樁婚事極為放心。
就是太放心了,所以導致我們竟沒托人去京城打探打探趙朔的過往。𝙓ᒑ
此刻,趙朔來到我身邊,從身后環住我。
「芷音。」他輕聲喚,「不高興了麼?」
「不高興就罰我。」
我苦笑:「皇上罰你都要三思,我怎麼敢。」
「皇上罰不了的事,我夫人可以罰。」趙朔在我耳邊呵氣,「夫人說說,想怎麼罰?」
我心里很亂。
無數念頭在胸腔內亂撞。
我既想推開趙朔,告訴他不忠之人不配得到我的戀慕。
又想抱緊他,對他說我們已經拜過天地高堂,說好了一生一世一雙人。
窗外,烏云密布的夜空終于下起了暴雨。
風雨聲大作,其間隱隱有小貓的嗚咽聲。
片刻后,我聽到侍女慌亂的聲音:「柳姑娘,你不能進去……」
趙朔的臉色變了。
他沖進雨里,音色冰冷:「柳聞鶯,我夫人的院子,豈是你能擅入的?
「我已經說過,你我不必再見面,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
趙朔說到一半,突然愣住了。
因為他看清了,傾盆暴雨中,渾身濕透的柳聞鶯緊緊摟著一只小貓,用身體護住它。
「鶯兒……鶯兒也不想再給侯爺添麻煩了。」
她輕聲道,渾身因為冷透了而打著哆嗦。
「但這只小貓跑進府了,它是侯爺送給我的最后一樣禮物,我怕它出事,只好厚顏無恥地求門房讓我進來。
「侯爺,它大概是想你了……」柳聞鶯抱著小貓,抬起頭看向趙朔。
她想要站起來,把小貓送進趙朔懷里。
然而她腳步虛浮,剛起身就摔坐在地,她用盡全力再次站起身來,抱著小貓:「侯爺……」
柳聞鶯搖搖欲墜,眼看一句話說不完就要朝后倒下。
趙朔終于抑制不住,他上前一步,將渾身濕透的柳聞鶯一把攬進懷里。
柳聞鶯虛弱地伏在趙朔懷里,抬眸望向我。
隔著雨幕,我們對視。
她的眼中有恨意,也有得意。
恨我搶了她的趙朔。
得意她又搶了回去。𝚇ᒐ
雨聲很大。
然而我的胸腔內,卻像是突然安靜了下來。
其他的念頭紛紛消失,只剩下一種選擇。
我拋下這對雨中相擁的苦命鴛鴦,轉身徑直向后門走去。
「備轎,去太后宮里。」
07.
我的轎子從后門而出,然而還未走出半里,一匹黑色駿馬就從背后追上,擋在面前。
馬上的人跳下來,徑直來到轎子前,一把掀開簾子。
一道閃電劃過夜空,照亮了他的臉——
趙朔渾身濕透,雨水順著他的鬢角流下來。
他黑沉沉的眼睛望向我,語氣比平時都冷:「芷音,你去做什麼?」
我回視他,一字一頓道:「請、旨、和、離。」
這四個字一出口,我清晰地看到趙朔的眼中滑過一絲慌亂。
「芷音,此事不可兒戲。」
「沒有兒戲。」我沉聲道。
「蘇芷音!」趙朔驟然發火了。
「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一生一世都是,和離這種話,我不想從你口中聽到第二次。」
他對著轎夫吼道:「回府!」
轎夫愣了愣,一時間沒動。
「夫人鬧脾氣,你們也跟著鬧嗎?」趙朔揚起馬鞭,甩在轎夫身上,「回府!」
轎夫到底還是怕他,扭轉了方向。
心頭的絕望仿佛要溢出來,我推開趙朔,要從轎子上跳下去。
他一把拽住我,將我拉回到懷里,我想掙扎,卻被他死死地禁錮住。
冰冷的、帶著雨水氣息的吻落到我唇上,封住了我的叫喊。
我推不開他,只能用牙狠狠咬上去,血腥味彌漫開來,然而趙朔竟然不躲,半晌,他松開了我,擦了擦下巴上的血。
「沒事,芷音。」他的聲音低沉溫柔,「我知道你生氣。
「怎麼罰我都可以,罰完了,跟我回去。」
我被趙朔強行帶回了府。
他把我從轎子上扛下來,雨夜淹沒了我的叫喊,我被一路帶著穿過院子。
那院子里本來遍植花草,我剛嫁進來時,趙朔知道我喜歡花,于是親手一株株栽種。
然而暴雨之中,所有的花朵都從莖頭跌落,只留一地殘破的深紅。
我被趙朔扛進臥房的大床上,他想要吻我,我直接砸碎了床頭的青瓷花瓶。
瓷片被我捏在手里,對準他,因為捏得太用力,我的手被割破了,暗紅色的血順著雪白的瓷片流下來,看上去觸目驚心。
「別過來。」我啞著嗓子道。
趙朔仍想上前:「芷音……」
他不怕。
于是我將瓷片橫到自己頸前:「再上前一步,我真做得出。」
趙朔的腳步停住了。
他后退一步:「你別傷了自己,我們明日再談。」
「芷音。」趙朔離開房間時,低低地喚我的名字,「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這是新婚那日我的誓詞,我絕不會違背它。」
也許是我看錯了,趙朔的眼中竟有依稀的淚意。
可我累了,不想深究。
「滾。」
趙朔離開了。
我一個人被留在房中,最后握著瓷片,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醒來時,割破的手已經被包扎好,房間里所有的尖銳器物全被收了起來。
門外依稀晃動著人影,是趙朔的家將,他們將整個臥房圍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