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道開始笑貧不笑娼的時候,窮苦人家的女兒多被家里賣給人牙子。
我不一樣,我是自愿被賣的。
馬車上同行的幾個女孩哭哭啼啼。
我呵斥道:「哭什麼哭,有好吃好喝的,總比全家勒緊褲腰帶伺候幾畝地強。」
1
林家村靠近白山腳下,整個白山鎮數林家村最窮。
我弟出生那年,我爹帶著我撅著屁股在白山山腳下又開墾了幾畝荒地。
他說我弟是他的根,這幾畝地是我們家的根。
十一歲那年,月桃去看她縣里的姐姐,回來時偷偷地告訴我,縣里的牙婆今天會來我們村。
前幾年,寧州鬧災荒,村里的樹皮被扒得一干二凈,家里的口糧我爹嫌給我浪費,他給我娘一口吃的,我娘又分給我半口。
后來實在餓得不行了,我吞了兩捧土,肚子脹了兩天。
月桃從小與我一起長大,看到我心疼得直掉眼淚,背著她爹偷偷塞給了我兩個白面饅頭。
白面饅頭,普通人家平常都見不到,何況是荒年呢。
但月桃家不一樣,她家會嫁女兒,或者說會賣女兒。
幾兩銀子賣給牙婆的女兒,轉眼間成了縣里富商的小妾,災荒的時候,月桃她爹從縣里帶回來不少好東西。
我換了身干凈整潔的衣服前往村口,等我到時,王婆子身邊已經圍滿了人,但她只賞了些糕點果子給我們幾個長相俊俏的姑娘。
「過些日子,揚州的人會來,被他們看上,還怕得不到月桂姑娘的造化?」
揚州的牙婆在各地買窮苦人家面容姣好的姑娘,教些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再賣給富商權貴。
我娘看著我帶回來的糕點樂滋滋地笑出了聲。
我也從未見過這樣好看的糕點,粉嫩的酥皮包裹著蜜糖的餡,一個個小巧的開口桃花狀,好似長在樹上一般,紙包上浸出的油都夠我家做幾次飯。
還沒等我看夠,我爹一把奪過,用鍋蓋蓋住,說要留給我弟。
我在心里撇撇嘴,面上不顯,趁他不注意,抱著紙包跑出了家門。
我爹在我身后邊追邊破口大罵,前些年,他上山狩獵傷了腿,他跑不過我。
我一口氣跑進了后山里,已經快到傍晚,村里的人都不敢進山了。
可我不怕,很多時候有些人比山里的猛獸還可怕的嘞。
找到熟悉的樹,三兩下就爬了上去,我迫不及待地打開紙包,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Ƴƶ
糕點太干,噎得我捶了好幾下胸口,把紙包里的碎屑都舔干凈,又舔了幾下紙包才作罷。
早上的時候,我算著時辰醒來,沿著之前留的記號,找到了幾株草藥。
我爹向來看不起我,我也不順著他,三天兩頭和他作對。
在山里睡上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根據闖禍的程度,尋些山里的豬草,野味,草藥之類的給他,他的氣就消了大半。
我爹忍著氣放下手里的竹竿,我弟不樂意了,在地上撒潑打滾。
「都是她我才沒吃上桃花酥,大晚.晚.吖柱和二虎他們都吃上了。」
我爹心疼他的寶貝兒子,到底還是記掛著等幾天會有揚州的人來,沒有打破我的皮。
2
揚州的牙婆來的那天,大人們的臉上都是喜氣洋洋的,被挑選的女孩卻是皺眉苦臉,沒人在乎她們怎麼想。
揚州的有錢人多,污糟事也多,一不小心就會丟了性命。
王婆子領著另外幾個牙婆下了馬車,為首的那個是殷婆子,從揚州過來的,鑲了幾顆金牙,滿身的脂粉氣。
待她挑了幾個人后,走到我身邊滿意地點點頭,伸手比了個手勢。
十兩,月桂當年才賣了七兩。
我爹像是不滿意,沒有點頭,我知道他在想什麼,月桃家前年蓋了石磚房,月桂直接拿出了五十兩。
我爹羨慕,也嫉妒,所以他不肯就這樣放我走。
揚州啊,一別千里,怕是以后都見不了面了,他找誰要錢去啊。
殷婆子拉著滿滿一車人出了村,我看著富麗堂皇的馬車逐漸遠去,終究是橫下了心。
我飛快地跑著跟了上去,攔下了前面那輛她的馬車。
她對我有些印象,樂呵呵地下了馬車,問我有什麼事。
我拍著胸脯,氣喘吁吁地對她說:
「你花五十兩買下我,我保證讓你不吃虧。」
她頗有些驚訝:「五十兩可不是個小數目,你拿什麼保證。」
我的眉眼生得極標致,鄰近村里的人都說我有福相,正因為這一點,我爹才覺得我肯定能比月桂的去處好。
「您也看到了我的樣貌,不僅如此,我還識得幾個大字,學東西也快,等我學些東西,指定飛黃騰達,到時候好處自然少不了您的。」
殷婆子圍著我打了幾個轉,臉上露出了幾分笑意。
「長得是有幾分姿色,就是膚色有點黑。」
我急忙反駁:「村里每天日頭足,您別看現在黑點,等過了冬保證白里透紅。」
農村人風吹日曬的,白凈的幾乎沒有,但我只要入了冬,總會白回幾分。
殷婆子用帕子掩著嘴,輕笑一聲:「人倒是個伶俐的。」
隨即拍了下手,「那我就買下你,千萬不要讓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