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硯的人,始終開車別在我們兩側。
周淵就算急打方向盤,也無路可退、無路可躲。
慌亂之中,我看見陳硯驚懼的臉和咆哮。
我下意識想去找周淵。
但在看見他的臉之前,我卻先被他的懷抱死死擋住。
我們從沒有過這麼近、這麼緊的擁抱。
沒想到,這唯一的一次,卻是在此種險境里。
我聽到了許多聲音。
轟然的撞擊聲、刺耳的摩擦聲、凌亂的破碎聲。
還有擋在我身體前方,死死護住我的,周淵的聲音。
他的呼吸粗重,他留在我耳邊的最后一句話,是叫我的名字。
他靠在我耳邊,低低說:「……陳煙啊。」
16
又是一年清明節。
我剪著凌亂的短發,穿著 T 恤短褲,盤著腿,隨意坐在周淵的墓碑前,點了根煙。
這天的天氣極好,艷陽高照。
金色光芒淡淡籠罩著墓碑,我望著照片上年輕俊秀的青年。
我又開始跟他聊天,跟他交代我最近都干了什麼事。
我說我前段時間碰到了你大學時候的導師。
「張老師說你念大學時, 可多女孩都追你,但你一個都沒談。」
我說賣家常餛飩的老板歇業不干了。
「他們有小孫子了, 重心都轉移到小孫子身上,那天晚上我在他們那吃完餛飩,他們給我送了一大口袋包好的。」
我又點了根煙:「但吃一頓少一頓,我舍不得吃。」
我說石林公園被拆了,市里要在那塊地上修藝術館。
石林公園跟我的大學距離極近,那段時間, 周淵跟在我身后,我漫無目的地走,每次走著走著, 我們就逛到了石林公園里。
我跟周淵逛過石林公園的古玩街,我坐在石林公園的木椅上靠在周淵肩頭睡過覺。
我問周淵:「以后再要散步曬太陽的話, 我往哪走呢?」
我說:「周淵, 我認識你的時間太短了,跟你有關的東西,消失得太快了。」
我盯住墓碑上那個淺笑著的斯文青年, 低聲問他:
「周淵,怎麼辦啊?
「周淵,我好像什麼也留不住。
「留不住你, 留不住你愛吃的餛飩攤, 留不住石林公園……」
我瞇著眼看他許久, 我說:「周淵,你騙人啊。」
那年在車里,周淵說陳硯會將他送去某個我找不見的地方。
但現在的周淵就在我面前, 他就在這里。
但我永遠也不能再看到他,看到那個朝我靦腆地、害羞地笑著的他。
他永遠在這里, 我卻永遠地失去了他。
山腳寂靜, 有飛鳥從黑色轎車上掠過。
那是陳硯的車。
自那年周淵出事, 我再沒跟陳硯說過一句話, 我再沒有理會過他。
但他緊張得很,他生怕我為了周淵尋短見,他生怕我想不開。
他總是跟在我身后, 緊張地盯著我。
但如果我真要做什麼, 他攔不住,也攔不了。
我靠在墓碑上,從艷陽高照的晌午, 睡到了夕陽西下的傍晚。
黃昏下,我蹲在原地, 又點了根煙。
我跟周淵說話,我說:
「周淵,最近我越來越覺得自己像條茍延殘喘的老狗。
「沒有奔頭, 沒有期望,也沒有快樂,一呼一吸, 都能耗盡我所有的力氣。」
我將額頭抵在周淵的照片上,我低聲跟他說:「也許堅持到明天,也許堅持到明年。」
我說:「周淵,也許不久, 我就要來找你了。」
怎麼辦啊周淵,我實在是,很想你的。
很想、很想你。
-完-
算了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