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淵對我說了第二句話,他語調平靜輕淡,說好。
安全通道光線黯淡,我步步往下走。
樓道太安靜,會所里所有喧囂都被我甩在身后,我甚至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周淵始終走在我右側,路過一段壞了燈盞的階梯時,他打亮了手機的燈。
燈亮的瞬間,我出聲阻攔他:「別開燈。」
說話的聲音,帶著我藏不住的哭腔。
周淵沒說什麼,也沒詢問,只熄了燈,陪我極慢極慢地往下走。
樓梯不長,總能有走完的時候。
停在負一樓停車場入口前,我徹底蹲下身,抱臂將臉埋入膝蓋。
周淵的存在感極弱,整個空間里,我只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哭泣聲。
我哭得壓抑。
晚上陳硯的所有表現,冷心冷情得恍若利刃,刀刀都割在我心上。
我想起他聽到我說愛時的詫異。
我想起他面無表情地迎接我的吻。
我想起他冷漠地說他已有女友。
我想起他最后推開我時的利落。
不愛沒有錯。
最早是我死皮賴臉地要跟著他。
陳硯的發家史不是不苦不難,他吃了許多苦,受了許多傷,冒了無數的險,才有了如今別人口里的陳硯。
但再苦再難,他也沒有一次扔掉我。
他養我到現在,對我已經算是仁至義盡。
我不能跟著他,還得硬要讓他愛上我娶我。
我憑什麼?
他有愛別人,擁有別人的權利。
5
但想清楚了,并不是就意味著可以不痛不難過了。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愛陳硯。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已經愛了他多少年。
可能是因為童年時期的經歷,我是個尤其沒有安全感的人。
我的朋友極少,我跟別人的交往也少。
我唯一相信的人,只有陳硯。
我只信他。
迄今為止,在我 21 年的生命里,除了我自己,好像只有陳硯一個人。
我甚至沒有想過離開陳硯的生活。
我以為我和他會永遠在一起的。
所以陳硯拒絕我,有了女朋友的消息,對我來說,才是如此滅頂般猝不及防。
我不知道要怎麼才能放棄陳硯。
我不知道放棄了陳硯的陳煙,會變成何種模樣。
地下通道的門板沒有關嚴實,有跑車的引擎聲囂張地透過門板的縫隙傳到我耳里。
我終于回神,想起自己的當前處境。
也想起了安安靜靜,始終等在我身后的周淵。
我用力抹了抹臉,才抬頭站起來。
我微微側頭,周淵站在后方的陰影里,我只能看見他的身形輪廓。
我咽咽干澀的嗓子,說:「走吧。」
要拉開大門走出去前,身后的周淵突然出聲,他輕聲說:「等一下。」
我側頭看他,他在黑暗里,準確又輕地握住我手腕,將兩片濕巾放進了我手心里。
他的動作輕又快,半點沒有拖泥帶水。
我連他手上的溫度如何都沒有感受到,他已經收回手了。
我下意識收攏手指,捏了捏掌心的濕巾。
塑料包裝被我攥出細碎的響音。
我低聲說了謝謝。
周淵沒有回應,只站在身后等著我的下一步動作。
等我擦干凈臉,整理好自己,再次拉開門走出去時。
周淵沉默地跟上了我的腳步。
停車場的燈光乍然破門而入。
我微微回頭,望了一眼始終站在我后方的周淵。
他穿修身的黑色西裝,白襯衣的領邊微微露出,微垂著眼,平靜地對上了我的目光。
6
周淵開車,他將我送到別墅門口。
幾個小時的工夫,恍若歷史重演,我再次坐在車上回到了這里。
但時過境遷,剛剛坐在這里,我還在期待著跟陳硯的見面。
此時此刻,我卻再沒有任何可以期盼的了。
我坐在車里,望著眼前那棟華麗龐大的別墅,并沒有下車的動作。
周淵坐在前方,他沒回頭詢問,也沒有催促我。
還是我先開口,對他解釋。
我說:「我不想回去,家里太大,總是我一個人。」
有時夜半我醒過來,獨自面對空曠的別墅,甚至會覺得害怕。
所以陳硯不在家的時間里,我總是住在學校宿舍。
我看向車前鏡,對上周淵平靜無波的眼神,我問他:「你有要緊的事嗎?」
他也看著鏡里的我,話說得溫柔,也公事公辦,他說:「我現在的要緊事,是你。」
我點點頭,居然還能勾出個淡淡的笑來。
我向后仰頭,靠在車椅背上,淡淡說:
「我總是有點孤獨,但起碼現在,我不想一個人。
「如果方便的話,你陪我坐會吧。」
周淵沒有回答,他只是按開了車頂蓋,星空緩緩出現在我的視野里。
我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我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
我唯一有的,只是陳硯。
但陳硯擁有的太多了。
陳硯不只有我。
所以很多時候,我都是獨自一人。
我也會孤單,我也怕孤獨。
以前我還能忍受,但在被陳硯拒絕的今天。
我突然覺得自己一無所有。
我死死拽住的那根繩,在看見陳硯女朋友的瞬間斷了。
所以我徹底墜入了深淵。
至少在今天,在被拋棄的今天,我不想獨自面對空蕩的房間。
7
那天晚上,我跟周淵就坐在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