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二狗,就是他們在去往九云山的路上撿到的孤兒。
「當初,先帝答應給趙家榮華富貴,卻只提出了一個要求。
「就是無論如何,宋徹都必須是太子。」
后來,趙家發現自己掌握不了宋徹,決定除掉他。
宋徹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世,也知道自己與趙家必有一場較量。
他當初把我送去寺廟,不讓我知道半點風聲,只是為了保護我。
爹好像又想起了娘,擦了擦眼淚繼續說:
「先帝用自己的死,換來了當今圣上的皇位。
「二妮,嫁入皇室的風險太大,隨時都可能被拋棄。
「在宋家,情愛永遠要為權力讓步。
「你娘就是前車之鑒。」
爹看著我,眼里是無邊的擔憂。
25
大攸的冬天來得早。
如今自我出宮,已逾半月,天寒地凍種不了菜,我和爹被迫閑下來,于是輪流去我娘牌位前嘮嗑。
白天我去,夜里我爹去。
我有時候會覺得,娘現在一定趴在云頭揮舞著拳頭,還要對我們爺倆說一聲:「煩死了。」
可是沒辦法,爹有太多苦悶無處發泄。
我嘛,純粹是閑的。
「娘,」我往牌位前放了一塊雪花酥,「我好久沒見到你兒子宋徹了,還真有點想他。」
我這話說得荒唐,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笑著笑著不知道為何流了兩滴淚。
「娘,你在天之靈千萬保佑他,早日誕下皇子,別再折騰我了。」
宋徹后宮佳麗三千,夜夜有美人陪伴。
我爹說他為了誕下皇子,每夜都召美人進乾坤殿承寵。
但是我幼時害得他不舉,他心有余而力不足,那些美人的肚皮遲遲沒有動靜。
「娘,這是我的錯,我認。
」
宋徹心里埋怨我也是應該,命根子不好使了,換誰誰不崩潰?
阿茶宮里的小姐妹透露,宋徹不止一次大發雷霆,下令把我綁進皇宮。
還說要讓我血債血償。
那我能怎麼償嘛,我又不能替他播種。
我總不能把二狗推到他面前,讓二狗喊他爹吧?
好幾次,神武軍又是穿盔甲又是戴佩刀,呼啦啦一群人來到太傅府門口,又被宋徹叫了回去。
「娘,你說宋徹到底想作甚?要綁就趕緊,不綁也別老嚇唬人呀。」
祠堂的門突然被風吹開,娘的牌位不知怎的掉了下來。
「娘啊,你真要顯靈啊!」
「二妮。」
原來是爹走了進來。
「隨我入宮。」
「別了吧……」
爹正色道:「圣上遇刺,命在旦夕。」
26
我一進乾坤殿,就看到宋徹躺在榻上,雪白的中衣染滿了血。
一如當年我在軍營。
他偏過頭,眼睛在看到我的一瞬間亮了起來,竟然下了床朝我跑來。
他跌跌撞撞,我想也沒想沖過去扶住他。
「何洱霓,快……快……」
他倒在我懷里,聲音虛弱:「快……」
「圣上,怎麼了?」
「快讓我看看,一會兒夢該醒了……」
他的臉毫無血色,一句話斷斷續續說了好久,卻還用力想抬起手撫摸我的臉。
數月來的感情終于再也壓抑不住,眼淚一下子從我眼中溢了出來。
我牽著他的手,放到我的左頰:「宋徹,我在。」
爹和近侍走進來,要把宋徹抬去榻上。
宋徹說不出話,只緊緊地攥住我的手,眼睛死死地粘在我身上,像是在確定我不會一下子消失。
「宋徹,你好好睡一覺,我保證這次你睡醒之后我還在這里。」
「行了,我是她老爹,我也保證。
」
爹挽起袖子,三下五除二扛起宋徹放到榻上:「上去吧你!」
27
兩個時辰后,一群御醫才滿頭大汗地走出內殿,宣布宋徹沒有性命之虞。
「行,死不了就行。」
爹呼出一口氣。
「本來想讓你看那小子最后一面,沒想到他沒死。」
爹故作輕松地笑笑,我也松了一口氣。
「爹,刺客抓到了嗎?」
爹點點頭:「是圣上的皇舅。」
「二妮,我早就教過他,斬草要除根,他不聽。」
「你看,被人砍了一刀吧。」
爹罵罵咧咧,罵著罵著竟然流下眼淚:「臭小子,他要是死了我怎麼和靜姝交代?」
靜姝是我娘的閨字。
28
宋徹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他醒來時我正給他喂糖水。
「醒了!」
我大喜,站起身就要去喚御醫。
他卻拉住我的手,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句話。
爹走進內殿,毫不客氣,啪一聲拍掉宋徹的手,冷冷道:「二妮跑不了,你先關心關心自己的命吧,圣上。」
29
宋徹恢復得極快,不過十日就能撐著坐起來了。
「能不快嗎?天下的珍稀藥材跟不要錢一樣往他嘴里送。」
我爹在一旁罵道,罵完了還得繼續伏案幫宋徹批奏折。
圣上遇刺的消息不能泄露,否則必定天下大亂。
我爹頂著壓力,以帝師身份宣布罷朝十日。
朝可以不上,奏章不能不及時批閱,否則會引來各地的懷疑。
宋徹臉色仍是蒼白,瘦削許多,身上多了幾分少見的脆弱。
「何洱霓,太傅背后的鶴木柜子里有朕的聘禮。」
聘禮?我心慌意亂地按照他的指示,打開柜子。
是一個黑銅的令牌。
宋徹緩緩開口:「這是天下兵馬令牌。」
「若朕負了你,二狗可以拿著這令牌,隨時殺進長安取朕的命。
」
我顫抖著手拿起令牌,與他對望。
原來,我的擔憂他都知道。
他決定給足我底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