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富庶的京都不一樣,河北恰逢歲災,百姓流離,天大旱,河水少,五谷不收,餓殍遍野。
玉墨也就床上膽大,其他時候都很膽小,這一路遇到的死尸比她見過的活人還多,她也從開始的驚恐尖叫,漸漸變得麻木緘默。
我教她將長發盤起,將錦緞換成麻衫,專撿無人的小道走,倒也有驚無險地來到了目的地。
夕陽已近余暈,管囪依依炊煙,當最后一縷晚霞隱去,整個村莊暮靄繚繞。
找到一座被槐樹環抱的農家小院,玉墨那無神的眸子終于恢復了光彩:「對!就是這!」
「他就住在槐花村,第三戶人家!」
女人的聲音在風中飄蕩著,聽到動靜,一個年輕男子從門后探出頭來。
見到風塵仆仆,卻不掩天姿國色的玉墨,賣油郎面露驚喜。
「玉墨!」
「阿郎!」
兩人相見,頓時忘情擁抱在一起。
8
作為男主之一,賣油郎相貌清秀,溫和無害。
但當其他人出來見禮,我卻敏感地發現,他的母親妹妹皆有饑饉之色,唯他還有些人樣。
雖則食物短缺,但為了招待心愛的女子,賣油郎仍是將僅剩的糟糠都拿出來了。
玉墨只吃了一小碗,便搖頭說自己飽了,反觀我卻直接抄起了最大的飯盆,她面露嗔怪:「花奴,你一個女人,怎能用這麼大的飯碗?」
「用大碗,成大事。」
我當著她面,將盆里的飯喝了個底朝天。
見我吃飽喝足,一拍屁股走人,玉墨忙跟在我身后:「花奴,你不留下嗎?」
「不,我得走了。」
她急了:「留下不好嗎?我們還能互相照應!」
換在平時,玉墨一定不會求我——畢竟在她的觀念里,只有男人才能依靠,我看破了她的居心,冷冷拒絕:「你覺得,你能留得住我?」
她惶惶然:「可,可你走了,我一個人可怎麼辦?」
「所以,你不敢苛責于他,只敢苛責于我,」我不咸不淡:「只因我和你一樣是女子?」
玉墨瑟縮了一下,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見狀,我翻身上馬,便要絕塵而去。
孰料,她竟撲到馬蹄下跪求:「求你了花奴!」
「三天!」
「你就再待三天!」
9
河北旱災,十室九空。
長此以往,除了魚米豐盛的江南道,其他譬如福建道、浙東道,處處皆有義軍揭竿而起。
如果不是女主,我早乘這股東風,往山頭落草了。
只是,對上眼前急劇消瘦的女人,那一雙小臉上顯得格外大的眼睛。
我還是答應了。
10
第一日。
賣油郎家來了個大美人。
這消息很快不脛而走。
在鄰戶鄉親、高堂姊妹的見證下,兩人草草拜了高堂,從此便是夫妻了。
是夜,隔著一層掉渣的薄墻,能聽到他們在屋子里竊竊私語。
賣油郎(嫌棄):「你這個丫鬟恁地粗壯,壓根不像個女人!」
玉墨(訕訕):「花奴天生力氣大,能吃也能干。」
賣油郎(深思):「不過她屁股大,應能生兒子!」
玉墨(討好):「你若喜歡,便叫她給你做個妾吧!」
兩人說著,不知為何抑制不住地興奮,開始討論起了多人運動的可能性。
無辜被創的我:……
不在現場也可以是 play 的一環嗎?
興致來了,賣油郎不顧玉墨推拒,便強行去脫她的衣服。
「今日大喜,你怎可不與我圓房?」
「可,可我身子不舒坦……」
他卻堅持要來:「心肝兒,我這不都是因為愛你嘛!」
這句話出來后,玉墨不再反抗。
只是很快,賣油郎便像見鬼了一般從她身上彈起來:「玉墨……你怎麼能……」
「呸,簡直晦氣!」
須臾之后,被趕出喜房的新娘子來到屋外。
她孤單單地站在門洞下,見我在井旁洗著衣衫,仿佛被那鮮紅色刺痛了眼睛。
「花奴,原來你也會來癸水。」
「我是女子,當然會來癸水。」
「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聞言,玉墨神色掠過一絲不自然:「其實,我也來了癸水……」
「阿郎說我若與他同床,會壞他運氣。」
看起來她并不生氣,反倒認為一切本該如此,責怪自己太過敏感。
我冷冷道:「他如此忌憚,是因為自己差點淪為經血嗎?」
霎時間,她臉上像開了染坊,姹紫嫣紅好不精彩:「花奴!你怎能這麼說!」
我哈哈笑道:「所以他能接受和你睡覺,卻不能接受你有癸水?」
玉墨聞言,張口結舌,卻不知該如何反駁。
我撿起衣褲,目不斜視地路過。
「癸水不是病,羞恥才是。」
11
第二日。
新婚燕爾的玉墨忙碌起來。
成為賣油郎的妻子后,她將家中里外都操持得井井有條,甚至忍著肚餓,將食物都留給他和他的老母。
盡管她已不似以往倚樓賣笑的風塵,但仍舊招了許多風言風語。
傍晚,一位鄉紳上門了。
他聽說她花魁的艷名,愿出三袋精米,只求春宵一度。
賣油郎一聽這要求,當即抄了油壺要把對方打出去,可在里屋的老母卻忽然沖出來,淚流滿面攔住了他。
「阿郎你忘了,這幾天的飯食,不也是賣了你兩個妹妹換來的?」
賣油郎張了張口,面容浮上愧色。
她又哭道:「那女子本就是個娼婦,慣于陪人睡覺的,怎的就今日不行了?」
恰在此時,布衣荊釵的玉墨正走入里屋,將兩人的談話聽個正著。
她默不作聲地盯著眼前的母子二人,面色陡然慘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