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院子中架起來一個臺子,臺子上綁著皇后身邊的掌事大宮女,從繁。
臺子對面,是一張供桌,供桌上五谷五花俱全,還有一柄黃銅劍。
劍柄上有三個歪歪扭扭的刻字:「黑頭翁」。
我心口一滯,這三個字,是當年我惡作劇,嫌棄玉衡師兄年少老成,刻在他的劍柄上的。
「玉衡仙師,請吧。」貴妃朗聲道。
我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一抹熟悉的白衫身影緩緩走出。
長身玉立,恍若謫仙,眉目如畫,墨發如緞,臉上的表情卻像極了六七十歲的老學究。
我脖頸一緊,緊緊盯著他。
他卻像不認識我一般,半個眼神都沒在我身上流轉,只走到臺子前,拿起劍和五谷,開始作法。
「娘娘,后宮中請江湖術士大行法事,若陛下知道可好交代嗎?」
我壓下不安,問著貴妃。
貴妃冷哼一聲:「什麼江湖術士,這可是救了我父親的嶺南仙師!我可是給陛下過了進宮冊子的。」
她睨了我一眼,突然笑起來:「不會是泠妃看到驅邪,心中有鬼,害怕了吧?」
「放心,你的妹妹本宮今日也接進來送去你玲瓏殿了。就算你真的有鬼,死之前本宮也會讓你們姐妹見一面的。」
她語氣中是掩飾不住的得意。
我沒有說話,已經無心跟她逞口舌之快。
嶺南,深山。
他就是玉衡師兄。
9
當日我決意復仇,下山時偷了師門禁學的禁術法本。
玉衡追來,難道是師父他們察覺,要阻攔我嗎?
「請天意,降神囑!」
玉衡突然一聲厲喝,銅劍憑空起飛,繞著從繁轉了三圈,在她的臉上飛速劃動,在她的哀嚎聲中刻下六個字:
龍嗣錯,帝女落。
「看啊,那果然是禍害皇嗣血脈的雜種,還不快請陛下過來。」
貴妃得意極了。
「仙師,還請看看這宮中,可還有什麼畫皮、邪祟!本宮和陛下一定重重有賞!」
她的眼神瞟向我。
我的掌心出了汗,銀針已經捻在指尖。
只要有異變,我就拋開一切殺了皇后,再殺出去,取了那蕭御白的心臟把他做成傀儡,讓他乖乖孕育姐姐的嬰靈。
我努力這麼久,只差三日了,誰都不能攔我!
玉衡師兄看向了我,目光深深,一向老成的眸色竟然閃過一絲心疼。
「玄鳳涅槃,怎可以鬼稱?」在貴妃期待的目光下,他悠悠開口。
貴妃臉色瞬間變了:「胡言亂語!一個賤民怎麼是鳳!本宮武將世家唯一嫡女,才是天生的鳳!」
她沖上前去,搶過銅劍刺向我。
「本宮已得天意,泠妃就是邪祟,本宮來親自為陛下肅清妖孽!」
我故作害怕,被她逼得連連后退倒在地上。
眼睜睜看著劍刺向我的心口。
下一秒,一段錦白綢緞飛出,牢牢纏住銅劍。
「娘娘,您是天鳳,她是玄鳳,二者并存,她若死了,您也會受損。」
玉衡師兄悠悠走過來,從她手里拿回銅劍。
我愣住了。
剛剛確實是想試探玉衡師兄,若他不出手,我自然也有辦法脫身。
可我沒想到,他不僅出手幫我,還為了救我編出一套瞎話來。
玉衡師兄,可是向來惜字如金,不打妄語的。
「若本宮一定要她死呢?本宮的背后,可是開國大將軍府!」貴妃咬牙切齒。
「如此說來,你要殺朕身邊的人,也是開國大將軍的意思了?」她的背后突然傳來陰冷低沉的聲音。
蕭御白不知何時進了殿,冷冷地看著貴妃。
「好啊,朝堂上開國大將軍居功自傲,要求朕把泠妃送去和親南疆的攝政王。」
「后宮中,你還想殺了泠妃。你們一家父女,可是齊心得很啊!」
蕭御白面色陰冷,貴妃登時嚇得跪地不起。
「至于這位仙師,朕該稱你為南疆攝政王才是吧?」
我驚詫看向玉衡,他面色淡淡:「好久不見。這回可不是我擅闖,是你的貴妃請我來的。」
說完,他略一點頭,抬腿泰然走出了大殿。
臨走前碰了我袖口一下,留下了一封書信。
10
我獨自回了寢殿拆開信箋。
看著信中文字,我才知道,玉衡果真是常年失蹤的南疆攝政王。
而從前在山上,他每年消失幾個月說回家處理事情,是回南疆處理政務。
而他這次來,是奉了師父的命來尋我。
「師父說,凡我師門弟子,修禁術者須禁足至百年。我知道你不喜寂寞,求師父法外開恩,允許我帶你回南疆。」
「若你肯,就以和親之名隨我回去,我會給你建一個小京城,夠你后半輩子不會無聊煩悶。」
「我給你三天時間考慮,按照你的資質,剩下這三日,應該夠你收尾了。」
我心緒久久不能平靜。
玉衡師兄,師父。
我知道你們在為我鋪一條后路,畢竟殺了中原皇帝,我怎能全身而退。
可我從沒有想過要退。
我點了一爐香,把信扔了進去。
看著白紙黑字被火星漸漸吞噬,我心口最后一絲牽掛也了了。
我蓋上爐子,走出房間吩咐:
「來人,請陛下今夜務必來玲瓏殿就寢。」
蕭御白一直到彎月當頭才姍姍來遲,臉上還掛著余怒。
他已經褫奪了貴妃封號位分。
連帶著朝堂上大將軍的不敬一塊治了個抄家滅族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