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說,奴婢如今算不算得躍龍門呢?」
她猛地抬頭,窗外的夕陽將窗紗上的繡花牡丹的陰影完完整整罩在她臉上,像食人花一口吞下了這張臉。
5
我回玲瓏殿的時候,斜陽已西沉。
殿門口立著一抹金色,是蕭御白。
他像民間尋常郎君等娘子一樣,等著我回來。
天邊一抹如血殘云落在他發冠后面,好似為他加冕一支血簪。
「泠兒,你回來了。」
他上前迎我,腳步有些錯亂。
大內總管吳公公立刻從他身后跑出來扶住他:「陛下站了半炷香,您可有兩三年沒這麼站著了,小心腿傷啊。」
聲音不大不小,正好夠我聽到。
「陛下厚愛,臣妾惶恐。」
我裝作惶恐嬌羞,把手放進蕭御白的手心,被他半抱下轎輦。
他滿意一笑,抱著我大跨步走進玲瓏殿,坐在軟榻上。
「泠兒,朕今天特別想你。」
蕭御白攬我入懷,鼻子在我的鏤空耳墜上蹭了又蹭,像上癮的病貓。
「你怎麼今日去了那麼久?」
他微瞇著眼,語氣倦怠。
「是皇后娘娘慈悲,叫人去宮外看了臣妾的妹妹,還帶來她的繡鞋給臣妾以解思念。」
我逼出眼淚,從袖中拿出小鞋子,故意露出鞋子上的那朵錦白水仙花。
「臣妾身份卑微,不曾想過進宮之福,唯有一愿,求家人平安……」
蕭御白渾身一滯,緩緩坐直了身子,盯著水仙花出了神,口中喃喃:
「唯有一愿,家人平安……」
良久,他閉上雙眼深吸口氣:「擇日接你妹妹進宮,養在你身邊吧。」
「多謝陛下恩典。」
我故作哭腔謝恩,蕭御白扶著我起身:「別哭了,朕心疼,今夜朕哪兒也不去,好好陪你,就像民間夫妻。
」
我低眉順目遮掩眸中冷笑。
當時姐姐最喜歡繡的,就是水仙花。
蕭御白強娶姐姐那日,姐姐也是淚眼婆娑求他保家人平安。
只是,他食言了。
如今不過是拿我當替身戲子,陪他唱這出相思戲。
戲臺子要搭好了,臺子上的人,也都該就位了。
可是蕭御白,這戲本子,我才是執筆者。
晚膳剛上桌,吳公公就匆匆忙忙跑了進來,被門檻絆倒在地。
「陛下……皇后娘娘那邊……中邪了。」
蕭御白蹙眉放下筷子。
這半個月來,每每他宿在我這兒,貴妃總會找各種生病借口來請他,皇后出事,還是第一次。
「皇后怎麼也跟貴妃一般胡鬧?叫太醫去看看就是了。」
蕭御白絲毫不在意,就著我夾菜的手吃了一塊茶釀酥雞。
「陛下……」
吳公公跪著上前兩步,看了看我欲言又止。
「您還是親自去看看,皇后娘娘口不擇言,說了些離譜的話。」
「說的什麼?直接告訴朕。」蕭御白不耐煩擺擺手。
「說……說皇長子不是陛下血脈,還一直在說小公主索命……」
蕭御白臉色大變,他的后宮中,從沒有過公主出世。
皇嗣血脈,不是小事。
「封鎖消息,朕親自去看看。」
他揮袖起身,頭也不回走出寢殿。
6
蕭御白沒再回來。
我獨自就寢,入宮以來第一次安穩入睡。
醒來的時候,日上三竿,平日催我起床給皇后請安的掌事姑姑靜靜立在床邊。
「娘娘醒了,可要梳妝?」
她扶著我的手下床。
「今日怎麼沒提醒本宮去請安?」
我裝作好奇問著。
她垂眸,語氣一改往日蠻橫:「皇后娘娘不適需靜養,昨夜陛下已將協理六宮之權交給了貴妃娘娘。
」
我淺笑勾唇:「既如此,等下便去貴妃娘娘寢殿請安吧」
透過銅鏡,我看到她飛快抬頭看了我一眼,好似驚詫我為何不繼續追問。
她不知道,這是我自己寫的戲本子,又何須追問后文。
我到貴妃寢殿的時候,里面熱鬧異常。
后宮中權柄交接,上來趨炎附勢的不在少數。
我一進去,整個殿內瞬間寂靜。
所有的目光都移向我,有嫉妒有鄙夷,還有一道目光,是玩味和欣賞,是來自貴妃的。
「本宮累了,姐妹們都回吧,泠妃留下本宮要訓話。」
「是,謝娘娘。」鶯鶯燕燕相繼起身,整齊地躬身行禮,退出了大殿。
殿門緩緩緊閉,殿內只留下跪在地上的我和坐在高位的貴妃二人。
貴妃一步步從高位走下來,站在我面前。
她伸出腳,繡花殷紅的鞋子挑起我的下巴,迫使我仰起頭看向她。
她的唇角斜翹,露出冷笑,挑眉開口道:「你果然是個有本事的,沒辜負本宮的期望。」
「你做這麼多,就只為了接你那個妹妹進宮?」
我垂眸:「是,這對臣妾很重要。」
她是這出戲最重要的角兒,她必須要進宮。
至于蕭御白的承諾,他的話,但凡相信過的人,都死了。
「這次算你走運,能讓你幫本宮一次,本宮也會幫你這一次。」
貴妃放下腳,踩在我的手背上用了力。
「以后,我們就兩清了,本宮不是皇后那個蠢笨毒婦,可容不得你再放肆霸占陛下,你可明白?」
我俯身顫抖,裝作惶恐。
「臣妾不敢,只是陛下寵愛……」
她的腳下用了力,我幾乎能聽到手骨在她腳下發出細細碎裂的聲音。
「寵愛?不過把你當個玩意兒罷了!陛下說過,整個后宮,只有本宮才是他最信任的,不然怎麼會把協理六宮之權交給本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