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我開門的是弟媳李茹,她迷惑地看著我:「沒聽二狗說過有個姐姐啊。」
李茹身后彈出一個小腦袋,也用稚嫩陌生的眼神看著我。
我站在門口,進退不得,只能道歉:「也可能是我找錯門戶了。」
我并未離開,而是站在他家門外耐心等著。
不過半個下午,我腦中百轉千回。
看剛才院子里的景象和弟媳的穿著打扮,我猜他們過得并不富裕。
好在我出宮時主子念在我這些年忠心耿耿,賞了我一筆。
我若拿來和弟弟弟媳一起做個生意,應該能幫他們改善不少。
可若真的是我找錯人家了呢?
以前的鄰居們說我爹娘已經沒了。
那弟弟可能也去別的地方了。
想到爹娘,我忍不住又泛起淚意。
視線模糊中,見一個身影漸漸走近。
雖然他長高了,臉也胖了不少,但我還是一眼認出,這就是我長大的弟弟。
「二狗?」我顫巍巍出聲。
所有的近鄉情怯,在這一刻到達巔峰。
這是我在這世間唯一的血親了。
沒了爹娘,我們也要相互攙扶著好好過,好好活下去。
可我唯一的血親,在聽我介紹完自己的身份后,卻給了我最殘忍的一句話:
「我哪來的姐姐?我爹娘說我姐姐早就死了。」
后來打坐時,我幾次想這個問題。
明明我每年年前,都會托宮里采買的小太監幫我給爹娘送銀子。
為什麼他們會說我死了呢?
后來路上偶然遇到同批出宮的宮女,我才明白過來。
那幾個小太監根本沒有把我們的錢送到我們爹娘手里。
而是全部私吞了。
我爹娘不會寫字,小太監便每次幫我捎爹娘的口信。
現在想來,那些日日支撐我在宮里努力活下來的關心之語,也只是小太監的信口一提罷了。
斷了聯系十幾年,難怪爹娘會覺得我死了。
4
寅時一到,我習慣性睜眼。
急匆匆地穿好鞋襪衣衫。
拉開門,看著小院里搖曳的竹影,整齊的椅凳,才后知后覺反應過來。
我已經不是宮女了。
沒有貴人在等著我的侍奉。
我松一口氣,又脫了鞋子上床淺睡了一會兒。
可十幾年養成的作息已經深深印在我的身體記憶里,怎麼睡也睡不著了。
又過了一會,我再次起床,朝燒餅鋪子走去。
全賴我在宮里伺候的嫻貴人挑嘴。
當時為了討好主子,我沒少去御膳房偷師,又在小廚房下功夫。
為了研制出口味特殊的餐食,我沒日沒夜地搭配各種原材料調味品。
今天賣的燒餅,除開其中的油酥和菜籽,制作的每一步也都花了獨到的心思。
早市一開,我店門口便排起隊來。
我一個人忙前忙后,又是忙著裝,又是忙著收錢。
等到隊伍排到最后一人時,我忍不住停手:「姨母怎麼來了?」
「瑩瑩,今天是你的生辰,姨母在家里做了些好菜,想幫你慶祝慶祝。」
姨母是娘的親姐姐。
進宮前,我沒少住在姨母家,也因此才和焦映連從小感情就好。
在我心里,姨母就是和娘一樣親近對我好的人。
如今,我雖然生焦映連的氣,卻不能生姨母的。
我心中一暖,拉住姨母的手:「這世間能記住我生辰的人,怕是只有姨母了。」
只是,去姨母家,就不可避免地會遇到焦映連。
姨母似是看出了我的顧慮,寬慰我:「瑩瑩放心,你表哥今天去書院了,不在家里。」
我點點頭,心中感動:「多謝姨母體諒。」
姨母疼惜地摸摸我的頭:「傻孩子,和姨母還這麼客氣。」
……
我在桌前擺著碗筷,姨母和姨夫在廚房里忙活。
我想去幫個忙,姨夫的聲音卻隔著廚房的門簾傳過來:
「怎麼了,她在宮里的時候干的就是伺候人的活,如今出宮了反倒要我們伺候她嗎?
要我說,你真是個賤蹄子 ,上趕著伺候人。」
姨母沒有吭聲。
自我有印象以來,姨母就是這樣,凡事能忍則忍。
姨夫又罵了幾句,覺得沒趣,絮絮叨叨地端著飯往外走。
一條門簾,正對上門口站著的我。
姨夫尷尬的神色立刻換成笑臉:「瑩瑩啊,你怎麼站在這?」
「我來看看能不能搭把手。」我面不改色,淡笑著看他。
「快回去快回去,哪里用得著你親自來幫忙啊,你姨母是做這些事的慣手。」
姨夫慈祥地笑著:「況且你是在宮里是見過大世面的姑娘,哪能干這些。」
我欠身給他讓開路,看著姨夫端著盤子走進屋里,這才進廚房找姨母。
灶臺旁還有一只我們剛才回來時我在路邊買的燒鵝。
「姨母,我把燒鵝裝盤子里吧。」我笑著問她。
姨母一愣,隔了片刻才含著微微淚光點頭:「好,你來裝盤就好。」
我知道她在感激我的假裝。
假裝沒有聽見剛才的難堪,也不追問生氣。
可這于我,已經是習慣了。
在宮里做下人,要時刻警惕,八面玲瓏。
卻更要學會裝聾作啞,不打聽不好奇別人的事,方能活得長久一些。
5
午飯過后,姨夫拿起干活的家當又去忙了。
我和姨母湊在一起,正在院中享受難得地相聚時光,忽聞一陣急促的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