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質量上好的信紙就這麼被謝凌晚攥破。
謝凌晚立刻開始招兵買馬,買的,是對苗疆有所了解的能人異士。
宮里最厲害的暗衛被她調了二十人。
一年后,謝凌晚帶著四十人過五關斬六將,最后殺進圣殿的,卻只有她一人。
她破破爛爛一身是血地跌進圣殿,卻發現苗疆圣女早已在等她:
「你還是來了。」
謝凌晚已經有些站不起來,卻還是把長劍對上了圣女:「幫我復活一個人。」
圣女臉上亦毫無懼色,迎著劍尖,丟給謝凌晚一個卷軸:「你怎知,我沒有幫你呢?」
謝凌晚打開卷軸,剎那間臉上血色褪盡!
圣女繼續說著:「二十年前我卜天命,發現那年冬天死去的一個北嶺女子,將改變北嶺和苗疆兩個國家的國運。」
「那時,我就想復活她。」
圣女說著,搖了搖頭:「可天命不可違,且那女子死狀凄慘,肢體殘破不堪,不滿足復活的條件——等等!」
謝凌晚剎那間再次拾起長劍,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抹去!
好奇怪。
明明這麼多年,已經能慢慢接受阿軟再也不會回來的事實了。
可為什麼嘗到希望的一絲絲甜頭后,再直面絕望時,便難以忍受了呢?
圣女指尖微動,一道白光彈開謝凌晚的手:
「我還沒有說完。」
「我護住了那個女子的魂魄。」
謝凌晚無神的雙眼逐漸恢復神采:「你說什麼?」
她聽到圣女嘴唇微動:
「這麼些年,她也一直跟著你,護著你。」
圣女以為,聽到這話的謝凌晚,會掩面痛哭。
可此刻,她的神色卻全是慌張:「那我殺人做臟事的時候,雙手沾滿鮮血的時候,阿軟她……也看見了嗎?」
圣女有些失神。
到頭來,這位北嶺皇太女最在意的,竟是不想讓那人看到她墮入地獄的樣子嗎?
圣女沒有說話。
謝凌晚便以長劍為撐,膝行到圣女身邊:「求你……讓她忘了吧。」
圣女雙手合十,神色中盡是悲憫:
「如若……她亦不愿忘卻呢?」
……
「她雖不能復活,但我可送她,帶著記憶……重入輪回。」
「她會記得前世的事,想必可以避開那樣的結局,代價是……你所有的帝王氣運,和半數壽命。」
「你可愿意?」
而謝凌晚愣了愣,卻是卑微而帶著希冀地抬起頭:
「如果我放棄全數壽命……」
「可有法子,將我也帶走?」
圣女心中已然是驚濤駭浪!
可她只是重復了一遍那句話:
「天命不可違。」
「她必定,也不希望這樣。」
……
送入輪回的陣法復雜,謝凌晚要付出的,遠不止壽命的代價。
身上的疼痛,幾乎等同于北嶺最嚴苛的酷刑。
圣女作法前,神色不忍:「現在終止,還來得及。」
謝凌晚卻罔若未聞,神色輕松甚至噙著一絲微笑:「早些開始吧。」
用一身傷痛和半數壽命,換一個看不到的輪回。
謝凌晚卻覺得,當真劃算。
……
謝凌晚在苗疆休養了三年。
三年里,她最喜歡做的事,便是靠在窗前呆呆地看。
苗疆無雪,圣殿每年卻都會有固定的一天,下起鵝毛大的白雪。
日升月落,四季不痛不癢地轉了一回又一回。
夏蟲不可語冰,卻可與冬雪一同,匯入時間的溯流。
沒有阿軟的魂魄陪著她后,謝凌晚似乎有些對時光麻木了。
圣殿里供奉著每一個苗疆人的魂火,三年里不知多少命格明了又滅。
謝凌晚養好后,圣女親自送她出了圣殿。
臨走前她給了謝凌晚一個錦囊,讓她在壽數的盡頭打開。
謝凌晚張開嘴,最后也只說了一句「多謝」。
后會是否有期,誰又會知道呢?
但有一點謝凌晚一定不會知道。
這場重入輪回的儀式,比想象中更為成功。
不知何時,鮮少出現的苗疆女帝出現在圣女身后。
她看著謝凌晚遠去的背影,辨不出神色是喜是悲:「這場相遇,未免太險。」
圣女點點頭:「是啊。進一步,她會發動戰爭,殺盡苗疆人,退一步,北嶺無她,國運會崩塌。」
「所幸……」
「陛下你說,她能撐到最后嗎?」
「如果她知道……罷了,即便現在她不知,她也會為了那個人,好好活下去。」
……
謝凌晚回朝后,她爹即刻放權,把所有的爛攤子都丟給了她。
她本想撂挑子不干。
可如果她都不干,世家紈绔遲早卷土重來。
她便又一點一點開始重振朝綱。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狀態大不如從前了。
從前身體受的傷再多,睡一覺總能補回來不少。
而今,疲憊感總會從靈魂深處見縫插針地襲來。
大概是老了, 她自嘲地想。
從前明明在深宅后院,也是那麼累的。
只不過, 一種是無用的煎熬,另一種,是靈魂的磋磨。
數年時光,便又在她和阿元的相互取暖中匆匆逃離。
阿元,是她唯一的女兒。
原本阿元是還會有一位疼她的小娘的。
阿元二十歲那年,皇帝禪位, 謝凌晚登基,同時她被封為皇太女。
沒有人知道,那一天, 是她的阿軟離開的第二十年。
而登基的第二天,謝凌晚在朝堂上宣布了一個決定。
等她死后, 一個名為喬阮的原侯府侍妾, 會被冊為太后,與她合葬帝陵。
一帝一后,多麼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