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曾當街挑破三個活人的肚腸。
她是將門嫡女,殺伐果斷,全盛京無人敢娶。
是皇帝一紙賜婚將她塞給了侯爺。
而我這個小妾別無選擇,便抱緊夫人的大腿。
我會軟軟地喊她姐姐,給她繡暖和的抄手,做甜酥的糕點,纏著她甩都甩不掉。
后來,她笑得越來越多,性情也越發溫和。
她有孕后,會摸著我的頭,讓我伏在她腿上聽胎動,說以后就讓孩子喊我小娘。
可我沒能等到那一天,就被侯爺打包送給了三皇子。
聽說我被三皇子凌虐致死的那天,侯夫人早產。
后來盛京人人色變,都說那執劍的女羅剎,要把這皇城的天掀翻。
1
白雪皚皚,染紅它的,卻是我的血。
世人皆贊嘆,當朝三皇子驚才絕艷,溫潤如玉,是未來儲君的不二人選。
可只有我,和那些井里的枯骨知道。
知道這佛子面下,藏著怎樣的蛇蝎心。
此刻,帶倒刺的鐵鞭一下一下抽打在我的身上。
細碎的血花綻放。
我只穿著一層被抽打破碎的白紗,而三皇子,他什麼也沒穿。
約摸是抽累了,他扔掉鞭子,一把扯過我的頭發:「周丞瑾說你在床笫之上格外動人,竟也不過是庸脂俗粉!」
周丞瑾,周家小侯爺。
我的夫君。
或許,只是我把他當成夫君了吧。
我對他而言,不過是個玩物。
聽聞三皇子早年墜馬后便難以行人事。
侯爺便把「風情萬種」的我,打包奉上。
我已經被折磨了一夜。
天亮時,三皇子依然沒有重振雄風。
「廢物!」三皇子掐過我的脖子,把我的頭按住,「你們這樣的賤婢,不都是為了榮華富貴能拼命往上爬嗎?」
「幫本宮!等本宮做了太子,本宮封你為側妃!」
怎麼幫?
我絕望地看著他頹廢的肉色,身體越發冰冷。
三皇子驀地將我一把甩開。
我尚來不及喘氣,就聽到他拍拍手:「把刑具抬上來!」
一群嬤嬤帶著憐憫的神色,把我架上了帶著鋸齒的鐵質的馬。
其中一個人,給我偷偷塞了一顆藥丸。
我知道這個藥。
這是嬤嬤對我最后的憐憫。
在銹跡斑斑的鋸齒觸碰到我的血肉前,我吞下了它。
恍惚間,我又看到了夫人英姿颯爽的臉,不茍言笑的唇。
卻是在笑著對我伸出手:「阿軟。」
2
我在空中沒有目的地飄著。
三皇子的院子真大。
好多井里都泡了人。
都是和我一樣的,身世飄零的人。
府上那麼多姬妾,卻只有一個女兒。
不像侯爺府上,只有一個夫人和一個我。
突然好想夫人。
這麼大的雪天,她還是堅持要在院子里舞劍嗎?
我便飄回了侯府。
夫人身著暗紅色軟甲,正對著一個肚兜發呆——是我繡的肚兜。
府醫說夫人肚子里的孩子約摸會在紅梅開放的季節出生,我便給孩子繡了一個紅梅的肚兜。
我被帶走的時候,還有一朵花未曾完成,針線就這麼連在柔軟的絲綢上。
夫人摩挲了片刻,執起針想繡完它,卻扎破了自己的手。
我連忙上前想給夫人止住血,卻憑空穿過了夫人的身軀。
……
是了,我已經死了。
手下的丫鬟急匆匆給夫人包扎,夫人卻不以為意地扯開了:
「阿軟采買還沒回來嗎?」
丫鬟眼神躲閃:「還……還沒有。」
夫人放下肚兜,拿過我特地做給她的抄手:「這丫頭怎麼還不回來?這麼冷的天。
」
突然有下人急匆匆地闖入。
我的眼淚驀然涌出來。
我尖叫出聲:【不要說!】
可沒有人聽得到。
我只能任由下人稟報。
向夫人稟報我的死訊。
我看到夫人手里的抄手,就那麼地落在了地上。
平時英姿颯爽的眉眼,驀然失去了顏色。
她就那麼挺著大肚子站了起來。
血,從她的腳踝處,悄然融進雪里。
一如我死去時的顏色。
3
侯夫人姓謝,名凌晚。
她是將門謝家的嫡女。
夫人愛行俠仗義,曾在盛京最大的花街殺人。
那一日,三個紈绔公子凌辱一個秀才,竟要逼良為娼搶走那秀才的未婚妻!
公子哥出身世家,百姓無人敢惹。
可那些小官們,都不配給夫人提鞋。
夫人提著長劍,策馬而來,將秀才的未婚妻一把撈上了馬。
隨后玉手挽出一個劍花,頃刻間便挑破了那三個紈绔的肚腸。
我沒能親眼見到那樣的場景。
但我想,夫人若是男兒,那我是一定要嫁給她的。
可惜她不是男兒,全盛京也無人敢娶。
最后,是皇上一紙婚書,把夫人塞給了侯爺。
我那時心想,多麼可惜。
侯爺他,不算是良人。
不過侯夫人這麼厲害,也不會讓自己受委屈。
她入府后,遣散了侯爺所有的姬妾。
我入府比夫人要晚。
我原本是宮里的舞女,皇帝隨口的一句夸贊,便讓皇后恨上了我。
天朝律法威嚴,即便皇后也不可在明面上虐殺宮人。
而把我悄悄埋了,皇后覺得便宜了我。
于是宮宴上,我被皇后一道懿旨,塞給了侯爺為妾。
我和夫人某種意義上,甚是般配。
他們大概想,我會和那些紈绔一樣,散著腸子悄無聲息地死在內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