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家位于兩所高校之間的牛肉面館,是前世我們在一起時,最常來的一家。
雖然已經過去很久,但我仍舊清晰記得最后一次來這里,是在陳景之離開后的第二周。
心理學上有個名詞叫情感隔離防御機制,會在人面臨極度悲傷痛苦的情形時防止大腦崩潰而啟動。
所以起初面對陳景之的死亡,面對再也見不到他這個人,再也聽不見他的聲音這個事實,我麻木冷靜到什麼感覺也沒有。
望著墓碑上那張灰白色的照片,我一滴淚都沒落,只會在每個夜深人靜的夜晚難以入眠,清醒地回憶曾經的每一幕場景。
直到在一個很尋常的傍晚,我來到這家面館,習慣性點了兩碗不要蔥花的牛肉面。
然后在面條被端上來后,望著對面空蕩蕩的座位,眼淚毫無預兆地落了下來。
一直以來被封閉的情緒像是突然被撕裂一個口子,緊接著便是自心臟蔓延至全身的痛,以及怎麼也止不住的淚。
最后當我強迫自己吃完整碗面條后,也在極度悲傷下全部吐了出來。
自那之后,我再也沒來過這家面館。
所幸如今回到最開始的地方,車禍還沒發生,陳景之也還沒死,一切都還可以挽回。
我望著面前的那只手,輕輕握上去,認真對他解釋:
「沒有在想著誰,只是因為我的喜好如此,口誤說了兩碗。」
他歪了歪腦袋笑出來:
「那可真巧,以后就都是兩碗了。」
6
最后是陳景之付的錢。
在我驚訝的目光中,他微笑著將手機遞過來:
「大庭廣眾之下,女孩子買單會顯得我不太紳士,這樣吧,加個微信,你再轉給我。」
我加上微信轉賬給他,卻被退回,他說:
「第一次吃飯,沒道理讓女孩子請客,不如你幫我個忙吧。」
他們有個義診活動,讓我幫忙去拍照。
一周后,我抱著相機跟著他來到了附近的社區,記錄下他們看診的畫面。
照片中,陳景之在耐心地給居民解答,為老人測血壓血糖,陪小朋友說話。
正午的日光落在身穿白大褂的他身上,像是為他鍍了層淡淡的光,耀眼又溫柔。
如果說梁煦是一朵難以摘下的高嶺之花。
那麼陳景之就是一場盛大又溫暖的秋陽。
他們從來都不一樣。
義診臨近尾聲時,大家都在陪老人小孩說話,我看見陳景之被一群小朋友圍住,走過去發現他在幫他們做竹節人。
在一陣嘰嘰喳喳叫著「景之哥哥」的聲音中,他垂首捏著青翠的細竹,骨節分明的手指靈活地穿線打結。
再一個個發給他們:
「這是圓圓小朋友的,這是潼潼小朋友的,這是豆豆小朋友的……」
我隨意拍了幾張照片,低頭翻開時突然聽見陳景之的聲音,抬眼就見他將一只漂亮的竹節人遞到我面前,開玩笑般說:
「來,見者有份,這是聲聲小朋友的。」
后來,我和陳景之在幾次三番的接觸中成了可以約飯的朋友。
他會在我參加最美日落攝影大賽時幫我拉票,也會在我們一起去玩黏土時一本正經地捏出各種人體器官,然后在對面情侶終于捏出一對標準的愛心時,舉起手中的心臟說:
「看,這是一顆完美的心臟。」
我放下手中七零八落的四肢,朝那對面露無語的情侶尷尬地笑笑,拉起陳景之換桌。
他還會帶我去見他的同門。
指著那些脫下白大褂的師兄師姐們為我一一介紹。
望著那些熟悉的面孔,我禮貌打招呼。
我記得那個溫婉秀氣的師姐脫下白大褂后會化身為一個又酷又帥的機車手。
也記得那個沉穩冷靜的師兄其實是個電競圈的大神。
而對于我的出現,以及陳景之那句「我朋友喻聲」的介紹,他們則是一臉善意地用一種「哦~」的眼神笑瞇瞇望著我。
說實話,他們的確什麼都沒說,但又好像什麼都說了,我被看得臉頰微熱,陳景之擋在我面前語調央求:
「師兄師姐求放過啊,別嚇到她。」
他們則托著下巴繼續笑眼看我:
「好說好說,叫一聲師兄師姐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再后來,我也和他們成了朋友,一起去玩劇本殺,一起參加高校聯合舉辦的音樂節。
我沉浸在這種安穩歡鬧的生活中,一度忘記了自己是穿越回來的這件事。
直到再次遇見梁煦。
大概是因為那段時間所有的注意力和心思都在陳景之身上,在宿舍會自動屏蔽室友們的聊天八卦。
所以在看見梁煦的時候,我才恍然意識到已經很久沒聽見過他的名字了。
夏夜晚風中的戶外燒烤攤前,我和陳景之,還有他的師兄師姐們坐在一起玩真心話大冒險時,忽然覺得有一道強烈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下意識側目去尋找,恰好與梁煦的視線對上。
他和夏清潯,還有另一對情侶坐在另一桌。
像是刻意為之,夏清潯牽著梁煦的手,也不管他是否在聽,只顧自己說著話,然后不知說到什麼,笑得很開心,而她對面那個男生則緊緊繃著臉,抿唇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