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幾近絕望,現在想來,自己所謂的一片癡心,與凌敬不管不顧的一廂情愿又有何不同?
6
返校時,學校已重建了大半。
我們面臨畢業,大家都在投遞簡歷,上一世,凌敬各方面都格外出眾,儀表堂堂的他站在人群中,很快吸引了那些 HR 的注意。
可現在的他只能坐在那些無人問津的小公司面前,用笨拙的左手歪歪扭扭地寫下自己的名字。
盡管大部分公司都沒有當面說什麼,但看向凌敬的眼神中,已是同情多于欣賞。
我當年備嘗冷眼的絕望心境,他如今也算飽嘗了。
「榕芝,我想問問你對事業和家庭關系的態度。」
面前的面試官拿著我的簡歷,饒有興趣地看向我,單身青年女性在求職時總是會面臨或多或少的質疑,這我是理解的。
我轉過頭,一些回憶在腦海里跳動,半晌堅定地開口。
「我生來就是高山,而非溪流。」
面試官有一瞬間的怔愣,片刻后她綻放笑容,溫柔地點了點頭。
「好的榕芝,最后一個問題,你選擇的崗位是輪椅擊劍的教練,你能講講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我垂落在桌下的手撫到右膝,緩緩轉動了一下腳踝,失而復得的驚喜,仍然縈繞在我心頭久久沒有散去。
上一世我屢次碰壁,對曾經喜愛的擊劍恨之入骨,每次看到從前最喜歡的比賽節目,我都會發瘋一般地砸向電視機。
直到很久之后,心境平復一些,我才嘗試了解輪椅擊劍,當時遇到的那個女教練把劍遞到我手中,她說沒了腿,只要長出翅膀,我還可以飛。
可惜我那時身體機能已經退化,很難再拾起夢想。
既然擁有重來一次的機會,既然明白那些加之于我身上的痛苦,我想讓更多人能和我一起享受生命的快樂。
「更快,更高,更遠對我來說是一種意志,我想,身體上的局限,從來不應該成為一個人追求夢想的禁錮。」
那是前世女教練對我說過的話,也是我對自己遲來的安慰。
7
散場時,我看到了凌敬和于紹秋。
她站在他身側,格外惹眼,聲音嬌滴滴。
「凌敬你別怕,沒有工作也不要緊,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
聽到這熟悉的對話,我輕輕笑了一下。
「我找熟人給你介紹一個工作吧,不太累又工資高的那種。」
「我不用你介紹,我不信怎麼可能沒有公司要我,邵秋,給我一點時間,你相信我。」
于紹秋擺明了不喜歡凌敬,她對他體貼周全,大抵是不想受世人指摘唾罵,可是凌敬那樣的天之驕子,他怎麼可能忍受接受一個女孩的施舍。
時至今日,他還是堅持認為他有機會出人頭地,可是為了陪于紹秋參加比賽翹掉一門考試的他成績中有個明晃晃的污點。
何況身體康復是個漫長的過程,凌敬已經失去了上一世入行時的超高起點,再想達到上一世的高度,只怕要付出成千上百倍的努力。
我從他們兩人面前走過,沒有側首,可是經過他們身邊時,我明顯聽到了凌敬刻意放大的聲音。
「邵秋,我會讓你幸福的。」
我余光掃過,看到他轉身環住了她的腰,眼神若有若無地瞟向我的方向。
我假做不聞,沒有回頭,腦海里是那個十八歲少年,站在我家樓下等了我一整晚,抱著一罐星星,遲遲疑疑地對我說。
「陳榕芝,我和你考上了同一所大學。」
「我們能......在一起嗎?我一定會讓你幸福的。」
閉上眼睛,飄絮的柳樹和少年汗濕的白襯衫仿佛依舊在我眼前,我們費了那麼大的力氣走到了一起,卻終究敗給了時間。
8
「芝芝,」
一個甜美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徐林月從遠處蹦蹦跳跳地跑過來,撞進了我的懷中。
「畢業大戲,你來給我當演員吧。」
徐林月和我在社團認識,導演系的她家境優渥,只等著畢了業就要出國深造,小小年紀就失去了煩惱的她現在最愁的就是學校的畢業任務,拍一部短片作為成果。
我挽著她的手臂,點了點頭說好。
大約是怕我因為分手的事情難過,她有意無意地站到右側擋住凌敬和于紹秋。
「凌敬他媽前兩天來學校找于紹秋鬧得好兇啊,說什麼她生是凌家的人死是凌家的鬼,還說要讓于紹秋趕緊給她生個孫子才行。」
「有這種婆婆誰都會崩潰吧。」
她邊說邊偷偷觀察著我的臉色,似乎是怕我會難過。
「月月,我和凌敬已經分手了,也不想再聽到他的任何消息了。」
我正處在人生的重大關口,比所謂愛情重要的東西比比皆是,我不愿意讓一個永遠不可能與我再有任何聯系的人介入我的生活了。
那是對我自己的懲罰。
9
徐林月的本子以某位大山里的女校長為原型,我飾演其中一個被家里催婚而不得不放棄學業的女孩兒。
排練的時候,我才注意到我們在薛頁隔壁的場地,而薛頁排的本子女主角正是于紹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