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寂他是什麼都沒了。
回國公府后,他就病倒了,至今未起。
這些事,是榮昌郡主傳出去的。
退婚那日,她就躲在屏風后面看熱鬧,裴寂病后,就數她笑得最開心。
幾天后,我在幽王府吃飯。
榮昌郡主還在笑那日的事。
「你們沒親自去,不知道裴寂有多狼狽,樂死我了,叫他高貴,叫他瞧不上我!」
她喝著酒,笑得臉通紅。
一旁的女客們也「吱吱」地笑,笑完,又瞧著我,說:「謝小姐,你可真厲害,你不知道,如今大家都在看裴寂的笑話,說謝小姐你手段了得呢!」
我不好意思地擺了擺手。
那女子也不好意思起來,道:「對不住呀謝小姐,我們從前聽信謠言,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如今見著你,才知道你人這麼好……」
她說完,另外幾個人紅著臉道:「對不住……」
榮昌「嘖」了一聲,問道:「所以,這些謠言是從哪兒來的?」
離她最近的女主慌忙道:「我是聽秋秋說的!」
秋秋也慌了:「我是聽如意說的!」
大家都看向如意。
如意急了:「啊?我,我是聽我家廚娘說的!」
她一跺腳:「我現在就回去問問清楚!」
說完,拔腿就跑了。
謠言一事,追究了足有三日。
最后才弄明白,這謠言的源頭,竟是端王。
「我總算明白了,那年小叔叔去蜀郡,看見你伯父教你騎馬,回來順便跟家里的下人說了一嘴。
「這下人又這個傳那個,叔叔傳嬸嬸、伯伯傳姨姨,每傳一次,就添油加醋一次,傳到最后,就成了這個樣子了!」
榮昌一拍掌,咬咬牙道:「說來說去,都怪小叔叔,咱們去找他算賬!」
我連忙拉住她:「可別了,端王殿下哪里知道會變成這樣。
」
榮昌停步,拉拉我的手,問我:「被誤會了這麼久,你不委屈嗎?」
「委屈過,不過如今誤會都解開了,也就沒什麼了。」
「你脾氣了真好。」
她想了想,又道:「沒事兒,以后我常辦辦詩會,把京中所有人都請個遍,讓他們都看看,謝靈犀是什麼樣的人!」
「你有心了。」
我笑笑,輕輕地嘆了一口氣:「不過,我以后不能去你府上了。」
「為什麼?」
「我要回蜀郡啦,明天就要走了。」
榮昌一愣,眼眶忽地紅了:「你怎麼這麼快就要回呀?是不是不喜歡京城?我,我才剛剛有一個新朋友……」
「不是不喜歡,只是待不慣。」
我撩開袖管給她看:「京城氣候干燥,我受不住了,長了一身的疹子,昨夜,還流鼻血了呢,我得回蜀郡了。」
她瞅瞅我的皮膚,又瞅瞅我的鼻子,撇撇嘴道:「那好吧,謝靈犀,你以后再來京城,就當幽王府是自己家。」
「好。」
……
第二天,我阿兄護送我,出了京城。
還沒走上兩里地,便叫一匹快馬追上了。
我本晃得睡著了,迷迷糊糊間,就聽見了裴寂的聲音。
掀開車簾,竟真是他,想了想,便叫阿兄停下來了。
「謝靈犀,你這是要去哪兒?」
他追上來,攥著韁繩,看著我。
他臉色仍舊蒼白,看來病還沒太好。
我淡淡道:「我要回家了,你追出來干什麼?」
「你這就要走?」
他滿目頹敗:「靈犀,當初那退婚信,我并不是故意要掐著你生辰送的,只是送信人走得慢了,晚了一個月。
「這幾日,我過得不太好,一想起你,便喝不下水,也吃不下飯了,心中全是后悔……」
「你到底想說什麼?」
他鼓起勇氣,又道:「你能不能給我個機會?讓我補償這一切?」
我有些不懂他了。
我看了他一會兒,笑了,問他:「裴寂,你是不是有病?我戲耍了你,你不怨恨我嗎?」
他啞然。
很快地,他無奈地搖搖頭:「怨過,可是,后來想想,你能騙過我,這樣懲罰我,也實在聰明,便,更放不下你了……」
果真是有病。
「裴寂,我只說一遍:咱們兩清了,你以后,好好地生活吧,就當什麼也沒發生過。」
言罷,便對阿兄喊到:「阿兄!走!」
馬車重新出發。
裴寂沒再動了,停在沙塵里,看著我走遠。
直到那條路的盡頭,我探頭去看。
那一人一馬,仍像座木雕似的立在原處。
17
阿兄送我回蜀郡了,便又自個兒往京城趕了。
臨走前,我拉著他的手哭:「阿兄,這一走,又不知何時能見……」
阿兄嫌棄地推我:「夠了夠了,我不是每個月都給你寫信嗎?有什麼想的。」
「阿兄,其實有件事,我沒告訴你。」
「什麼事要說趕緊說,我真的要走了!」
「我把你喜歡小寡婦的事告訴阿父了。」
阿兄愣了。
「謝靈犀!你你你,你怎麼……啊啊啊!我為什麼要告訴你這事!」
他要瘋了。
我「嘿嘿」地笑道:「你猜阿父怎麼說?」
他瞪向我,又生氣,又想聽。
「怎麼說?」
「阿父說,只要心地善良、人品貴重,寡不寡婦的,根本不重要,他不會管你的。」
阿兄眼睛一亮:「當真?」
「真,比金子還真。」
他不敢相信,一下笑起來,緊接著,連忙翻身上馬,打馬而去。
只瀟灑留下一句:「好妹妹,我明年回來看你!」
……
阿兄走后,我被祖母罰跪了三天祠堂。
離家出走的事,就這麼過去了。
我原以為,我與京城的糾葛就這樣斷了。
直到半個月后,家中來了貴客,說是什麼定蜀大將軍,指名要見我。
我跟著祖母去了正堂,才發現,這位定蜀大將軍,竟是端王。
他立于堂兄,一身銀白甲胄,襯得他氣宇軒昂,威風凜凜。
我驚訝得直盯著他看。
「端王殿下?你這是?」
他輕笑道:「蜀地有亂,本王是皇上欽定的定蜀大將軍,有什麼問題嗎?」
我失笑。
隨即,目光落在他的披風上,越看越眼熟。
「你這個披風……」
他低頭看了看,云淡風輕道:「哦,在塞北時撿來的,我看這披風做工細致,不忍心看它被人丟棄,便撿來,一直收著。」
我有些疑惑,怎麼這麼巧就被他撿到了?
端王笑看著我,又道:「做這披風的人,曾附有書信,言辭之間,可見關切情盛,我不忍心讓這心意落空,便幫人回信,請那位姑娘保重自己,也不知道她收到了沒有。」
我一驚。
「信是你寫的?」
當初,我還以為是裴寂回我信了呢,居然是端王寫的?
端王不語,只靜靜地看著我。
我與他對視,臉一下燒了起來。
他收著我做的東西這麼些年,還回我信,如今,還來蜀郡找我。
莫非,莫非……
想到這兒,我臉更熱了,心中也偷偷地欣喜。
想了一會兒,有些不好意思地抬頭,問他:「你要在蜀郡待多久呀?」
「說不好。」
他道:「若禍亂平定得快,一兩個月就要走;若慢,或許就不走了。反正,我的封地就在蜀郡。」
「哦。」
我說:「那恐怕快不了呢,蜀地多山,亂賊跑進山里,是很難抓的。」
端王笑了笑,說:「那看來,我是走不了了。」
春日的陽光瀉進屋里,灰塵跳動,好似在追逐嬉戲。
檐角上燕兒歡叫,叫得人心里亮堂堂的。
-完-
吧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