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漂亮人魚定定地看著我,半晌才嘆了一口氣:
「你這傻人魚,為何要幫著人類殺害自己的同族?」
又來了……
我大大地翻了個白眼,爹娘說得對,人魚全都是騙子,滿口謊言,他們說的話,一個字都不能信的。
他們說我其實也是人魚,哈哈哈!
我?人魚?
我長成這副模樣,連癩蛤蟆都比不上,怎麼可能是漂亮的人魚呢?
見我不信,那人魚急了,他猛然抓住籠子,語氣又急又重:
「你就是人魚,我不會看錯的!」
「你這是被巫醫下藥了,只要你跳入大海之中,就能恢復成人魚的模樣!」
這人魚果然想要我的命,我嘆了口氣蹲下身,拉起袖子將自己滿是疤痕的手臂暴露在他眼前:
「我 6 歲那年,有條人魚也是這麼對我說的。」
「當天晚上我趁著我爹娘睡覺,偷偷跳進了海里,大海腐蝕了我的皮膚,幸虧我爹聽到我動靜跟在我身后,我這才撿回一條命。」
「巫師說了,我體質特殊,碰到海水,我會死的。」
那種皮膚被腐蝕灼燒的痛,我只要一想起,到現在都會全身發抖。
4
罷了,我們和人魚,天生就是仇敵。人魚只要在海上看見漁民的漁船,就會不顧一切地攻擊我們。
他們會用堅硬的石頭鑿破船底,會往我們船上丟有劇毒的章魚,還會趁著漁民不注意時拉他們下水溺斃他們。
而我們呢?魚油做燈,魚皮做衣,魚鱗做裙,魚骨做首飾。
人魚想要害死我,實在不是什麼大驚小怪的事情,我甚至都不生氣,只是更加擔心我的那一鍋魚油了。
「你這是被巫醫用了毒藥,海水只是腐蝕掉你身體的毒素,解毒的過程要整整一天才會結束!」
「你上次掉進海里,可有嗆水?」
嗆水?
當時我剛跑進海里,全身就是撕心裂肺的劇痛,哪里還記得自己有沒有嗆水。
不過,這條人魚顯然更會胡說八道,之前的那些人魚在看到我手臂上的疤痕時,都沉默了。
「巫醫的藥需要長時間服用,每個月的月圓之夜,你是不是都在繼續服藥?」
「只要你停止服藥一次,用貝殼粉敷在你的皮膚上,你的鱗片就能長出來!」
我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巫醫說我身體弱,還天生帶著毒素,需要每月服藥。
這些藥,是爹娘身上最沉重的負擔。如果不吃藥,我活不過 18 歲,而今年,我已經 15 了。
我是個災星,還是個毒人。
我腿上的疤痕每天都在深夜中折磨得我不能入睡,那種一種噬心食骨的癢意,好似千萬只螞蟻在我身上啃咬。
而每次吃完藥,這些癥狀都能得到緩解,我也能過半個月的安生日子。
越接近月圓之夜,我的病就發作得越厲害。
這條人魚實在是太可怕了,居然一眼能看穿我身體上的病。我閉上嘴巴,停止了和他說話。
爹說得對,人魚擅長蠱惑人心,等人失去防備時,就是他喪命之時。
我可不能死在人魚手里,我直起身子轉過頭,再也不看這人魚一眼。
「珊瑚草和月藍花各半兩磨成粉末,扔進鍋里,你的那鍋魚油就能恢復原來的樣子。」淡淡的聲音傳來,帶著致命的誘惑,「反正魚油已經毀了,你不如按照我說的試試看,萬一有用呢?」
「要不要幫你回憶一下,上次你失手打破一只碗,他們是怎麼懲罰你的了?」
5
想到爹娘的懲罰,我的身體開始情不自禁地顫抖。
珊瑚草是海里最常見的東西,月藍花我家就種著幾棵,那花在月色下會發出淡藍色的光芒,十分漂亮。
反正魚油已經毀了,死馬當活馬醫吧!
我沖出灶房跑到院子里找花,爹娘早就已經睡下了。熬人魚油是個辛苦活,需要不眠不休地看上兩天兩夜。
他們身體不好,在我 7 歲那年,這個活計就已經交給我了。
我捏著兩朵月藍花回到灶房,那人魚見我去而復返,眼神中迸發出希冀的光芒來:
「試試吧,快試試,天馬上就要亮了,你不想你的父母發現你毀了一鍋魚油吧?」
我顫抖著手把月藍花和珊瑚草磨成粉末,然后閉著眼睛將它們一起倒進了鍋里。
「咕咚咕咚~」
鍋里突然冒起了一大串白色的泡泡,原本安靜的魚油再次沸騰起來。
血腥味散去,撲面而來的,是一種濃郁的奇香。
厚重,甜膩,聞起來讓人像坐在云端之中,連手腳都似乎變得輕盈了。
是上等魚油!這是上等魚油的香味!
我瞪大眼睛看著鍋里快要凝固成塊的魚油,看了一會捂著嘴笑了,笑著笑著,又哭了。
太好了!我不用被懲罰了!
我手忙腳亂地重新生起火,開始熬煮魚油。
「怎麼樣,我沒有騙你吧?」籠子里的人魚再次出聲:「明天就是月圓之夜了,你真的不想看看自己變成人魚的模樣嗎?」
「我想,解毒以后的你,肯定會很美很美。」
6
美?
我會變得很美?
我按住瘋狂跳動的心臟,不由自主來到了人魚身邊。
他慵懶地靠在籠子上,臉上絲毫沒有被捕后的惶恐和害怕。
他從籠子里撿起個貝殼隨手遞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