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魁蒼白的手指緊抓琵琶,僅存的半張臉格外恐怖:「那你往日對我小意溫柔,海誓山盟,難不成都是假的?」
我理直氣壯:「我們之間不過點頭之交,場面功夫,你身在風月之地,又怎能當真?」
一句話撇清關系,渣得不留余地。
紅傘下,兩個小孩紛紛朝我豎起大拇指。
再看裴御,他整個人籠罩在頭紗下,冷冷的看不出表情。
而花魁卻好像受到了極大的打擊,那半個頭顱帶著身子一起瘋狂旋轉,轉過一百八十度后,我才發現他前面后面居然一個樣!
凄涼的哭叫如有實質,刺得在場所有人耳膜生痛:「你這狠心女人,就因為你說喜歡我的背影,你看,我為你變成了這副鬼樣子——
「你這狠心的啊啊啊啊——」
「打住!」
見他暴走,我連忙躲到裴御身后:「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呢?你看你老板也在,實在不行......我給你贖個身?」
哭聲,戛然而止。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在了玉子身上。
女孩從未見過這種大場面,頓時有些羞澀:「好,好的嘛。」
這招有效,花魁的攻擊中止了。
我連忙挽住身邊人:「夫君,要不將他贖了吧?
「不過是個可憐人,我們贈他自由,料他不會再來糾纏了。」
裴御默然。
他善變的性情影響著任務的難度,因為我無法捉摸他的想法,便如同犯了好奇的貓一樣小心翼翼地探尋下去,嘗試著馴服他。
還別說,這感覺不光刺激,而且上癮。
幸而,對方點了點頭。
下一秒,整個畫肆恢復了燈火通明,再往前看,那扭曲可怖的身影已然消失了。
只在原地留下一聲不甘的冷哼和一張沾血的拼圖。
25、
鬼花魁離開后,我們在大堂角落發現了只蟾蜍模樣的怪物,早已死得硬了,我取下眼睛上的汗巾,才知道那是裝死的店老板。
危機解除,對方立即「醒」了過來,還熱情地和我寒暄賣畫的事宜。
趁著這當口,我將自己盜圖的真相告訴了他,順利完成了對蘇招妹的承諾。
這之后,我們出了畫肆,回到了大街上。
可喜的是,外面眼球雨已經停了。
可怕的是,身邊人依舊一言不發。
一路順利回到蘇宅,安頓好兩個隊友后,我邀請裴御到那棵大桂樹下賞花。
一陣陣冷森森的風吹過,月下的人負手站著,隔著一層薄薄頭紗,我與他目光碰撞,又很快避開。
「夫君,對不起。」
「從何說起。」
「那時我年少輕狂,不懂得珍惜你。」
「都過去了。」
「但你還沒有原諒我,不是嗎?」
兩相沉默中,我仿佛讀到了那頭紗后隱現的殺機。
那雙深陷在頭紗陰影下的面孔,浸透了來自深淵的陰沉,而那嘴角卻微微上揚著,像是在譏嘲什麼,充滿了難以言喻的妖冶與邪惡。
這是一個足以用特有的智慧將我玩弄在鼓掌間的高等生物。
一個徹頭徹尾的,捕獵者。
我第一次嘗到了所謂「內心最深處的恐懼」。
那是一種連靈魂都顫栗的滋味。
極大的恐懼驅使我握緊了對方那冰涼的手,嘗試從另一個方向破局:「夫君,我決定了。
「我決定遣散所有侍君,和你一生一世一雙人。」
「一生,一世,一雙人?」
對方聞言,一字一頓地重復了我的話。
值得注意的是,那是一種匪夷所思的口吻。
我眼含熱淚:「是啊,夫君一直保護我,用心照料我,而我卻和那些小妖精黏黏糊糊,你難道都不會傷心的?」
「我......當然傷心。」
嘴上說著傷心,他卻語氣僵硬,聽不出任何感情。
我兩眼濕潤地望著他:「以后,我的身邊不會再有別人。」
「我是你的,只是你的。」
……所以,可以晚點再取我狗命嗎?
在我賣力的表演下,對方微微動容了。
「妻主......」
「夫君......」
在大得離奇的月亮下,我們忘情地相擁在一起。
像每一對苦盡甘來的情侶。
26、
這一夜,就這樣平靜地過去了。
翌日,
我召集玉子和大偉,再次把所有拼圖倒在一起,整整十一張,漸漸拼湊出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江城和常見的郡縣規劃差不多,城里有民宅區、坊市區、大家祠堂和廟宇,邊緣則是一片片不詳的迷霧。
被水霧籠罩的江城,如一座汪洋里的孤島。
這張拼圖除了千奇百怪的死法,沒有任何提示,劇情明明已經進行過半了,依然不見一絲曙光。
見兩人愁眉苦臉,我起身緊閉了門戶,低聲道:「我發現了游戲的隱藏規則。」
「什麼規則?」
「身份。」
「身份即是一種游戲規則,每個人行事都必須符合身份,哪怕是那些對立陣營的怪物們。」
這樣才能解釋,即便裴御有無數次機會殺了我,仍不得不繼續扮演角色的原因。
畢竟,他也必須遵守規則。
聞言,玉子連連點頭,大偉則似懂非懂。
我解釋道:「同時,在一個邏輯嚴密的游戲中,社會地位也同樣對應著怪物的能力高低。」
這也就解釋了,為什麼裴御不會主動招惹蘇招妹,卻完全不把低賤的花魁放在眼里的原因。
「也許,那些怪物們就和我們一樣,在這個游戲里買定離手,他們享受捕殺的樂趣,也和我們一樣承受規則的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