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見她便心生憐愛之心。
我走過去蹲下來問她問是哪家的小孩兒,是不是和家里人走散了,怎麼一個人在馬路上亂跑。
那小孩兒眼睛滴溜溜地轉,好似在考慮要不要回答我的問題。
我見她思索的樣子十分可愛,不舍得轉開視線。
便見那小孩兒眼睛突然亮起來,一邊喊著「爹爹」一邊往遠處跑過去。
我循著她的身影望過去,只見一個身影將那小孩兒抱起來,那身影不僅高大,而且熟悉。
我正思索著是現在默默離開,還是等那個人過來與我道謝時,那人已經走近了。
是簫肅遠。
想了想,一個逃跑五年的姨娘應該不會有人記得。
我便打算后退一步以蘇小鷹的身份拜見戶部尚書簫肅遠大人。
只是我的腳剛抬起來,就被那人捉住手腕,語氣急迫:「你又要跑到哪里去?」
又?
看來他并沒有忘記我。
我心下嘆口氣,就著他捉住我手腕的姿勢彎腰行了個禮:「草民蘇小鷹見過簫大人。」
「蘇小鷹?沈城富商蘇小鷹?」
我能感受到他落在我身上的探究的目光,帶著震驚、沉痛,或許還有失而復得的欣喜。
蘇府在京城有一座別院,離蕭府坐車約一刻鐘的距離。
去年我進京時也住在此處,我原是做好了與故人見面的機會,卻沒見到。
今年剛入京,就連著見到阿福和簫肅遠。
簫肅遠讓下人把阿福帶回去,自己卻坐上我的馬車與我一道回了蘇府別院。
若是見面之后,簫肅遠已經忘了我,我全可以當作自己就是蘇小鷹。
可今日簫肅遠的反應讓我知道,我欠他一個遲到五年的解釋。
于是,我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解釋。
和他說了如何從一個逃跑的姨娘做到如今沈城最大富商的位置。
我說這些故事時,他很沉默,并不答話,等我講到收到他的邀請信時,這個故事便結束了。
然后我聽見他問:「當年你為什麼要逃?」
18
我把心里千錘百煉的話說出來:「大公子,這是我最后一次叫您大公子了。
「以前見面我自稱奴婢,您來院子里時,我要跪著在門口迎接您。
「每日里要擔心您對我的寵愛會不會消失,擔心我哪一天行差踏錯被人丟在荒廢的院子里自生自滅。
「如今我有了自己的事業,見到您,可以自稱草民,私下見面只需行拜禮;行動自由,想去哪里便去哪里,不用得到您的批準。
「老實說,過去五年,我想起您和阿福的次數很少,我不認為我會甘愿再回到蕭府做一個妾室。」
簫肅遠離去的背影堪稱狼狽。
其實我也問過自己很多次。
簫肅遠不愛我嗎?
我真的忍心讓阿福一個人留在蕭府嗎?
一定要逃嗎?
但答案永遠是:簫肅遠可能愛我,我不忍心扔下阿福,但我必須逃。
我不能把自己的安危系在另一個男人身上。
我的娘親聽信我爹的甜言蜜語,事情敗露反被我爹拋棄。
巧煙自大地認為有了孩子就可以高枕無憂,結果在荒院里那樣難堪地死去。
在深宅大院,僅憑一個男人的愛,是不夠的,因為你根本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份愛會被收回。
與其每日惴惴不安、擔驚受怕,不如放手一搏,為自己搏一個光明的前途。
所幸我賭對了。
我逃離京城,在沈城遇到貴人,我有了自己的事業,我可以自己保護自己,不再仰人鼻息。
送別了簫肅遠,我回到書房,為三日后的富商大會做準備。
19
簫肅遠番外
一開始我以為是她貪圖榮華富貴,畢竟那樣的相識并不算美好。
后來知道她坎坷的身世,才曉得她也是不得已而為之,所以離京前沒有拒絕她的元宵和香包。
新年伊始,百廢待興,朝里的事務繁多雜亂。
我忙得腳不沾地,夜里就枕著她的香包睡去。
半年后,我調任回京,再一次見到她。
她長得并不算多好看,但人群里我總能輕而易舉找到她。
母親送的兩個通房丫鬟,我并不怎麼喜歡。
我更喜歡她,更愿意往她院子里跑。
但母親說,后院最忌獨寵,雨露均沾,才是上上之策。
我知道母親擔心我步父親的后塵,做出寵妾滅妻的荒唐行為,所以我一直很克制。
去通房的院子、娶正妻、生孩子,我明面上是個最公正無私的一家之主了。
可我又覺得不夠,我擔心她被人欺負。
我給她送小丫鬟、讓她跟著夫子識字,讓她跟著申婆婆學管家。
只要是她開口求的,我一定滿足。
可是她好像對這些都不在乎。
丫鬟小廝當著她的面作踐她,她不在乎。
我去了其他人院子里,她也不在乎。
別人懷孕了,我要娶妻了,她還是不在乎。
我以為孩子可以改變她,讓他依賴我,可沒想到她連孩子也可以拋棄。
我知道她夜里常常做夢,我問她夢見了什麼,她從來不開口傾訴。
我常常怨恨她, 恨得夜不能寐。
無數個輾轉難眠的夜里, 我把遂心抱在懷里, 怨恨她為何如此冷漠, 竟舍得拋下我和遂心一走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