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開蓋子,露出一碗熱騰騰但并不美觀的云吞面。
「第一次做,你嘗嘗。」
我心中忐忑,緊張地望著他。
靳以安二話沒說,從里面端出來,猛塞一口,蹙起眉。
我就知道,對于吃慣了珍饈佳肴的靳以安,這碗面過于粗糙和折磨。
「別吃了……」我生怕他覺得我誠意不夠,伸手去攔。
靳以安捉住我的手腕,看到了指腹上密集的刀口。
這些粗細不一的面,都是我一刀刀切出來的。
他咽下去,問:「學了多久?」
「沒幾天。」
他便不說話了,悶頭把面吃得干干凈凈。
「我有沒有說過,你像個小悶葫蘆。」
我一臉茫然。
靳以安敲敲桌面,盯著我手,「不知道喊疼。」
我笑了,「不疼。」
靳以安摸過我手指上的刀口,嘆了口氣,「讓你追我真是癡人說夢。」
我心一緊,「我可以的……」
「這些刀口,是剌在我肉上了,我舍不得。」他攥緊了,滿眼疼惜,「不追了,寧寧,你追到了。」
16.
從明儀王府出來的時候,語寧焦躁地湊過來,「怎麼樣?他有沒有欺負你?」
我眨眨眼,回過神,慢吞吞說:「我追到了。」
「啊?」語
寧傻眼了,「追到了?就用一碗面?」
我紅著耳根,點頭。
語寧表情古怪,半晌哈哈大笑,「這男人真好騙啊……哈哈哈哈,連你的毒藥都吃得下去!」
我羞赧地捂住她的嘴,「京中不比北關,你小心說話。」
語寧掙扎的間隙,驟然盯住我的唇,「姐,你嘴怎麼了?」
紅霞從耳根攀至腮面,我含混道:「沒什麼。」
「腫了?」語寧打量半晌,臉上瞬間變得難堪,下一刻咆哮道,「他親你了,他敢親你!」
我整個人像燒熟的蝦,拽著要殺靳以安泄憤的語寧回了將軍府。
當夜,我躺在床上,第一次因為戰事以外的事,失眠了。
我曾經無數次祈禱命運垂憐。
這一刻,終成現實。
次日,我照舊去找靳以安,發現明儀王府前排起來長長的隊。
我腳步一頓,拉住旁邊的小廝問:「這是干什麼?」
小廝忍俊不禁,「回侯爺,聽說只要獻上一碗云吞面和一個香吻,就能得到世子爺青睞。」
我看向那頭,鶯肥燕瘦,百花齊放。
都是容貌昳麗,青春正好的姑娘。
自是比我這種一無是處的好千倍萬倍。
我默默收起手中的香囊,愣在原地,不知道該不該上前。
突然,朱紅的大門一開,石竹走出來。
他先對門前的姑娘們作一揖,慢慢道:「諸位小姐,世子爺說了,云吞面得有,香吻也得有,但是,最重要的一點,手上得沾過蠻子的血,腳曾踏過北關的門,耍得了長槍,降得住烈馬,對我家主子愛答不理還能讓他死心塌地。」
此話一出,人群中傳來一陣噓聲。
「這哪里是娶妻,這是娶活閻王吧?」
「您直接去侯府提親算了。」
瞬間人如鳥獸散,只剩下我孤零零站在門前。
石竹親自下階來迎,「侯爺請,我家主子等著呢。」
我一路穿過回廊,推門進院,還沒站穩,一雙手驀地從身后環來,將我拉進懷里。
「你怎麼才來?」
「我剛起就來了。」我辯駁。
靳以安說:「我想了你一晚上,沒睡著。」
這一句話說得我羞赧不已,他從不吝于表露心跡,把最熾熱、最無法拒絕的感情明明白白袒露在我面前,讓我的怯懦無所遁形。
半晌,我吞吞吐吐道:「我也是。」
我從袖中掏出繡好的香囊,針腳凌亂,圖案也十分糟糕,還沒說什麼,便被靳以安一把搶過去。
「這個我定了,往后可不許再送給別人。」
「好。」
隔日,明儀王府的人上門提親。
三四箱聘禮擠滿了將軍府的院子,甚至排到了街上。
同時,宮里的賞賜在府前堆得滿滿當當。
圣上下旨:朕以國禮嫁股肱之臣,愿二人締結良緣,永結同心。
這是給我最高的禮遇。
陽春三月,我穿上嫁衣,坐在高高的駿馬上,以溫仕寧的身份,風風光光地嫁給靳以安。
靳以安曾說:「你是天上的鷹,該翱翔于九天之下,尋常閨閣關不住你,我娶你,不要八抬大轎鎖你翅膀,而是贈你馳騁山河的自由。」
在鑼鼓歡慶中,靳以安調轉馬頭,對我伸出手。
這一年的春光正好,墻頭的合歡投落一片暗影。
我抬手抓住了夢中的少年。
千帆歷盡,愿山河永固,與君白頭。
(正文完)
【番外】
鎮北侯出征是在四月。
楊柳依依,白絮遍野,北地蠻子殘余作亂,只需鎮北侯前去坐鎮收尾,一來一回約摸半年。
滿朝文武都認為,這是件好事。
鎮北侯去北地溜達一圈,今年北地百姓的收成就穩了。
只有靳大人,與鎮北侯分別前一刻,還濃情蜜意,鎮北侯的兵馬剛消失在路口,他臉色便由晴轉陰。
作為圣上愛臣之一,靳大人如今身兼數職,其一便坐在御史臺,動輒以參人為樂。
自那日起,朝中人人自危。
但凡支持鎮北侯去北地的大臣,無一幸免。
他仿佛殺紅了眼,大事小事,都給搜個底朝天,轉日變成奏折,躺在圣上案頭。
圣上樂見其成,一月之內,朝中風氣清肅,牛鬼蛇神都安分了。
至于剩下的時間,靳大人一頭扎進書房,給愛妻寫家書,一天一封,有時兩到三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