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有人在遠處喊我。
我渾身發沉,想應卻應不出聲。
「哥……」
這一聲更清晰了一些,我意識到是語寧,就在我身邊,雙手無意識地亂抓。
「快!人醒了!」
一聲急促又充滿驚喜的呼喚將我驟然拉回,我睜開眼,盯著上方熟悉的人臉,愣了一會,漸漸意識到,我,還活著。
下一刻,我驟然坐起,「靳以安呢?」
聲音沙啞難聽,好在他們聽懂了。
語寧攥著我的手,眼睛紅得像個兔子:「活著呢,你別急。」
然而我一刻見不到,便難以安心,推開人就往外跑。
在帳子門口,突然撞入一個懷抱。
濕寒的衣服之下,是熾熱的體溫,那樣熱烈又充滿生機。
他一把將我抱住,合上帳子,抵住風雪,摸摸我后背,輕聲說:「不害怕,咱倆都活著呢。」
我剛醒來,心神還處于惶恐之中,本能地緊緊抱著他,一言不發。
他抱著我回到床上,說:「都出去吧,我看著她。」
這句話才真正讓我安心下來。
眾人散去,我一動不動,死活不肯撒手,靳以安也沒有說話,這一刻,風雪似乎停了,只剩下他陪著我。
后來,我便重新睡著了。
再醒來,靳以安不見蹤影,語寧怕我著急,解釋說,靳以安身子沒好利索,被眾人強行關到別處養傷了。
等徹底恢復好,已經半月之后。
近來,我發現眾人看我的眼神有些奇怪。
那日,老將一臉自責地跪在我面前請罪。
「屬下罪該萬死!早知……您與靳大人情投意合,我就不該帶二位去花樓。雖說男子與男子少見,可……也不是……全無先例……此番將軍與靳大人患難見真情,大家有目共睹,只要是將軍喜歡的人,我們就認!」
當時場面極其尷尬,我只好轉移話題,問起當日的情況。
經他人之口,才知道他們尋到我和靳以安時,靳以安正死死將我保護在懷中,生怕我被風吹日曬,丟了小命。
他自己則差點凍成冰棍,被帶回來給大夫一瞧,大夫頻頻搖頭,大意是不好救。
我心中疑惑,問老將:「他不該回京嗎?為何出現在北蠻境內?」
老將搖頭,說:「那日靳大人千里單騎,殺入北蠻,誰都沒追上。屬下打了幾十年的仗,從沒見過他那種不入流的跑馬,鞭子都快甩斷了,八百里加急都沒他快。」
石竹到底是把話告訴他了,一時間,我反倒覺得無顏面對靳以安。
此次大獲全勝,北蠻王的頭顱已被斬于馬下,送回京城。
圣上詔我回京受封,與靳以安同行。
回京路上,靳以安一直閉門不見。
我問過幾次大夫,都說要靜養,不宜見人。
期間只聽石竹無比崩潰地跪在地上,朝京城的方向叩頭,念叨:「有負王妃恩德,世子爺斷袖之癖,小的沒看住,罪該萬死!」
回京后,馬車進了明儀王府,再無動靜。
回京當夜,我入宮覲見圣上。
捧著丹書鐵券,跪下請罪。
圣上大為驚訝,「你是功臣,因何請罪?」
我字字句句,擲地有聲:「臣乃女兒身,欺瞞圣上,請圣上責罰。」
圣上的臉色,由震驚詫異,漸漸轉為難看,最后坐在椅子上,沉聲道:「難為你,因為這塊免死金牌,差點把命搭進去。」
「既然瞞了這麼多年,為何不繼續瞞下去?」
「因為臣想嫁人了。」
圣上說,這是他聽過最荒唐的理由。
但我知道他會答應的。
少了一個功高震主的少年將軍,多了一個傳不了位子的女侯爺,是穩賺不賠的買賣。
末了,圣上撫額一笑,「罷了,北蠻是你家平的,你爹又不要,鎮北侯還是要落到你的頭上。你想嫁哪家的兒郎,朕為你賜婚。」
「明儀王府世子。」
圣上沉默了,半晌,說:「他家,不如你親自說說?」
明儀王府家世顯赫,自然不是動動嘴就能撮合的。
我領旨謝恩。
自那日,我成為了黎朝第一位女侯爺。
15.
那日傍晚,我在靳以安的住處吃了閉門羹。
石竹一臉客氣,「侯爺,我家主子說了,他救你一命,須得把恩情還回來,您割袍斷義,不仁再先,我家主子一路從京城追到北關,吃過的相思苦,您都得補回來。」
那件事的確是我做得不對。
靳以安翻舊賬我也認,他無非就是想讓我追他一次。
我不懂如何追人,但我愿意學。
那日之后,我倒追靳以安的事轟動了整個京城。
各家心儀靳以安的小姐紛紛等著看好戲。
我卻專心待在廚房,學做云吞面。
語寧捧著碗都吃吐了,「姐,真的不好吃,求你別做了。追男人沒什麼不行,沒必要毒死他。」
我充耳不聞,苦學幾日,終于有了長進。
同時,手上也多出許多刀口。
這日,我提著唯一一碗云吞面去了王府。
如今我位高權重,自然無人敢攔。
一路走到靳以安的院子,看見他披著黑色的大氅,正撥弄梅花。
這副樣子分明是細心打扮過的,儼然一個清心寡欲,不問世事的高嶺之花。
我想起語寧暗中吐槽他是心機頗深的花孔雀,彎彎唇,忍住笑。
看見我,他清了清嗓子,冷淡道:「來了。」
「嗯。」我扯扯嘴角,「你傷好些了嗎?」
靳以安點點頭,瞳仁兒一轉,落在我帶來的食盒,「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