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不斜視,執起長槍,「好。」
「好?」
「嘴長在他們身上,我管不著。」
不用打聽也猜得到,無非是我跟靳以安不清不楚,丟了北關的臉。
「所以你倆到底怎麼回事?」語寧揪住我的袖子,壓低聲音,「你真的跟他……」
「語寧。」我甚少這般鄭重地同語寧說話,「咱家這一輩,只有我了,我不能倒。便是有什麼……」
說一半,我嘆了口
>>> 氣,「要打仗了,心思都收一收。若是誰皮癢,不必留情。」
以我在軍中的威望,還不至于被子虛烏有的謠言壓得翻不了身。
日子一晃就到了臘月底。
靳以安那邊靜悄悄的,戰況愈加膠著。
你來我往打了半個月,雙方的主將交手不下十次,次次見血。
這日我騎馬回府,撞見正要出門的靳以安。
他瞥了眼我被鮮血染紅的肩胛骨,動了動嘴唇,最后也沒說什麼,移開目光,大步離去。
府中老奴忙出來牽馬,我落地之后,擦了把冷汗,「預備熱水,此事不要告知二小姐和父親。」
傷口尚未養好,今日吃了敵方將領一戟,頓時崩裂開來。如今略微一動,便鉆心地疼。
以防軍營里的人看見,我這才深夜騎馬回府,運氣不好,被靳以安撞個正著。
我背對窗口,坐在炭火旁,褪下外衣。
血液早已干涸,粘在血肉上,只能咬著牙硬生生扯開。
我扯了幾寸,便伏在膝頭,喘幾口氣,熬過令人崩潰的銳痛。
驀地,房間被人推開,我尚不及拉上衣服,靳以安便夾著一股冷風闊步而入。
「你……」
靳以安面容陰沉,大掌攥住我提衣領的胳膊。
我爭不過他,只能耳根滾燙,仿佛受刑,被迫將遍布傷口的外表盡數展露在他面前。
「別看。」
我疼得聲音嘶啞,眼眶都紅了。
靳以安非但不聽,反而將我的手捆在一起,在身后一通忙活,最后坐在我斜后方,語氣冰冷:「咬牙忍著。」
說完,他不知將什麼敷在我傷口和衣服粘連的地方,冰涼的藥香令我稍稍松緩了心神,隨后,衣服被他慢慢扯下,露出的傷口觸目驚心。
「女子和男子之間,本就存在差別。」靳以安聲線冷淡,「我不想看你繼續這樣。」
我感受著他指腹沾染藥液,涂抹在我的傷口上,輕柔疼惜,心中泛起一絲柔軟的甜。
「北關必須是溫家的。如果我放棄,那些人會親手將我們踩入谷底。」
「這就是你選他的原因?」
靳以安動作不停。
「他?」
「你喜歡的人,能幫你建功立業的男人。」
我默默攥緊了衣袍,沒有說話。
「其實我很好奇,他到底有何過人之處。」靳以安沒打算饒過我。
我深吸一口氣,「你很好,不用跟別人比。」
靳以安自嘲一笑,「我不會打仗,眼睜睜看著你一個姑娘沖鋒陷陣,傷痕累累。戰場刀劍無眼,我卻不能護你左右。這也叫好?」
我敲敲一旁的盔甲,笑了笑,「可是這戰甲,甚好。」
比起入冬前偷工減料的東西,好了不知多少倍,若非靳以安從中斡旋奔走,傷亡會十分慘重。
靳以安說:「我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我見不到你,便讓他們好好活著,替我保護你。」
炭火劈啪作響,映照著墻上兩道重疊的身影。
在這看不到頭的日子里,似乎,也并沒有那樣難熬。
「我過不久就要回去了。」靳以安突然出聲,「有些事情,你做不來,只能我做。
」
我知道他要回京彈劾北地的官。
只是這份得罪人的差事,為何會落在靳以安頭上。
靳以安替我細細卷好衣裳,「我用三年的時間,為你掃平障礙,不枉我喜歡你一場。祝你……早日封狼居胥,功成名就。」
他的眼神,隱忍而炙熱,最終,歸于平寂。
在這一刻,他徹底放下了。
11.
靳以安離開后,我枯坐在窗前,一夜未眠。
天明之時,自南方八百里加急來信一封。
展信一看,圣上密旨:封爾鎮北侯,一月為期,平北蠻,予丹書鐵券一張,可便宜行事,三洲兵馬,皆可調動。
聽聞數月前,東邊的戰事逐漸頻繁,如今黎朝八方受敵,一場勝仗迫在眉睫。
北關,便是圣上殺雞儆猴的第一場戲。
我手指在「丹書鐵券」上劃了幾圈,久久沒動。
圣上肯下血本,封王侯,賜免死金牌,甚至予了三洲兵馬權,便是將他的后背交給我。
背水一戰。
只準贏,不準敗。
可要蕩平北蠻,并非信手拈來之事,此去,是九死一生。
容不得我猶豫,天光破曉,我重新戴好戰甲,鎖上小門。
在回身時,撞見石竹在門口,等了我許久,肩上布滿露水。
「溫小將軍。」竹石恭敬作揖,「竹石有些話,不得不講。」
我停住腳步,靜等下文。
他看了我一眼,最終沒忍住,「我家爺,明明有更好的去處,卻為了您攬下這個破爛活。如今明儀王府承受甚多流言蜚語,將軍一句謝語都沒有
>>> 可以,但求不要折磨我主子。」
原來如此。
「抱歉,我從來不知道……」
「他不說,您自然不知道。京中有多少好女兒待嫁,入不了我主子的眼,偏跑北關來求溫家女。
將軍若還有良心……」
我的心臟猛烈地跳動起來。
越跳越快。
遠方驀地傳來戰鼓,北蠻動手了。